第九章 東宮易主,最柔弱的李治當上了太子(2 / 3)

太子眾僚屬雖未通謀也有失職之罪,除一個謹慎有德的於誌寧外,其他人自張玄素、孔穎達以下盡皆免官,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致仕的致仕;李世民又遷怒昔日力保承乾的魏徵,竟派人將親手為這位直臣撰寫的石碑推倒,取消新城公主與魏叔玉的婚約。

一場太子謀反案攪得長安沸沸揚揚人心不寧,就連身在宮中的媚娘竟也受到波及:侯君集女婿賀蘭楚石與武順之夫賀蘭越石是同族,雖然關係較遠,並未參與陰謀,但就憑他名字裏有“賀蘭”二字,恐怕今後是升遷無望了。而她的堂舅竟也因此案罷相——楊師道本是受命審訊此案的,但他的續弦之妻正是趙節之母長廣公主,公主顧念兒子生死,極力攛掇楊師道向皇帝求情,楊師道經不起妻子無休無止的哭訴,隻好強出頭;哪知李世民心中正煩,非但不減罪,反而責怪他袒護罪人,一怒之下把他的中書令也給罷了。

母親剛到京城投靠堂舅,人家官就丟了,妹夫考科舉也幫不上忙了,她母女的命運怎這般不濟?不過宮中還有比媚娘更不幸的,就在她院子的隔壁,徐惠留下的院子迎來一位新主人——陰德妃。

不過,陰氏已被廢去德妃之位,李祐造反令她驟然失去了一切,即便她身在宮中毫不知情也難逃牽連。世事仿佛繞個大圈,她從罪人親屬變成秦王內寵,躋身四妃之列,十七年來春夢一場,如今又變回罪人親屬,她臉上那親切的笑容卻再也不見了。

媚娘長歎一聲。即便沒心沒肺過日子也隻是自欺欺人,無論你是貴妃還是皇帝,隻要身在這宮中任何人都身不由己。

二、異軍突起

太子承乾謀反被廢,魏王李泰入主東宮似乎已是順理成章之事,然而李世民萬沒想到,當他象征性地向群臣征詢新太子人選時,卻意外殺出一匹黑馬。

朝會剛一開始,黃門侍郎劉洎、中書侍郎岑文本毫無懸念地提名李泰,而在他們背後鼎力支持的還有宰相房玄齡,群臣皆不做聲以示默認。當李世民準備順從提議宣布決定時,長孫無忌突然阻攔:“以臣愚見,德才兼備堪繼陛下大統者,唯晉王耳!”

立雉奴為太子?李世民覺得荒唐得可笑,正想揶揄過去,不料諫議大夫褚遂良緊跟著站出來:“司空所言極是,晉王乃不二之選。”

李世民愈加詫異,褚遂良是他親手提拔的人,可謂深知己意,為何也這樣認為?

然而就在他一愣之間,附和聲蜂擁四起:“臣也以為當立晉王為太子。”“晉王仁慈孝友,盛德遠播於世,誠帝王之資!”“為我大唐萬代計,唯晉王可繼大統……”半個朝堂的文武大臣相繼出班,爭先恐後表示支持晉王。

李世民被這意外的場麵震驚了——怎麼回事?朕錯了,還是他們錯了?雉奴怎麼能當太子呢?

他不否認李治是個好孩子,是他所有兒子中最聽話的一個。這孩子生於宮中,長於宮中,皇後離世後更與他住在同一座宮殿裏,可說是相依為命。每當他心煩意亂之時,李治總是默默陪在他身邊;每當他身心疲憊之際,李治為他揉肩捶腿;對兩個幼小的妹妹,李治關懷備至,教她們寫字,陪她們玩耍;對承乾、李泰乃至其他異母哥哥,李治禮敬有加;對朝中大臣,李治彬彬有禮,以學生自居,哪怕對宮女、宦官也寬厚大度。李治幾乎是個完美的孩子……但並不等於是合適的君王。

慈不掌兵,仁不控權;不譎不詐,難為天子;謙恭至極便是怯懦,慈悲至極就是軟弱。漢元帝柔仁禍國,秦世祖因寬致亂,況大唐江山百戰而定,泱泱大國統馭胡漢,官員之多、疆域之廣皆前代所未有,李治稚嫩的肩膀挑得起這千斤重擔嗎?從他出生直至今日,十六年的歲月裏根本沒接觸過朝政,李世民也從來沒刻意培養過他,隻是將其視為膝前盡孝的小兒,要把江山社稷托付給他,實在勉為其難!為什麼群臣偏偏看中他呢?

麵對群臣眾口一詞的推薦,禦座上的李世民一臉迷惘。房玄齡、岑文本卻已悟出三昧,不禁麵露惶恐——李承乾雖然被廢,但他畢竟當了十七年的太子,細究起來滿朝文武哪個與他沒瓜葛?此其一也。皇帝先前偏寵李泰,不少人竭力諍諫,固然出於公義維護宗法,卻也與李泰結下恩怨,將來李泰即位他們還有好果子吃?此其二也。再有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挑頭,三股繩擰成一股繩,自然聲勢浩大。

劉洎生性直率,不似房玄齡、岑文本那樣有話悶在心裏,見群臣紛紛附和,厲聲駁斥:“爾等心存私念,不以國家為重!”

褚遂良隨即反詰:“劉黃門不可妄言,我等皆出自公義。”

“哼!”劉洎冷笑道,“好個出自公義!當初陛下想讓魏王入居武德殿,你第一個出來阻諫。那晉王多年居於宮中,也未出任外官,怎不見你有半句諫言?難道你真認為晉王才智高過魏王?”

“你……”褚遂良的臉立時漲紅——劉洎所言不錯,魏王固然被皇帝偏愛,李治何嚐不受寵愛?這兩種愛完全不同的,皇帝對李泰是欣賞器重,李治隻是父子親情,不危及承乾儲位,群臣自然睜一眼閉一眼。其實在褚遂良心中,恐怕也不認同李治的才智。

“肅靜。”李世民眼看他們要爭吵起來,忙開言製止,“你們說雉奴仁孝卻也不假,但他性情靦腆年紀又小,恐……”

“陛下誤矣!”褚遂良一聲呐喊打斷李世民的話。群臣盡皆悚然,即便魏徵也不曾公然大呼皇帝錯了。

劉洎見縫插針:“褚遂良犯上無禮,請治其不敬之罪。”

李世民拍案而起,正欲發作,卻見褚遂良高舉笏板,雙膝跪倒,郎朗陳詞道:“陛下容臣一言……皇帝之位乃是天授,立嫡立長關乎倫常。先前陛下既立太子,便不該偏愛魏王,以致二子相爭,太子不安遂生奸謀。今既廢太子,若立魏王為嗣,豈不是默許其爭位之舉?魏王既可遂願,他王何不爭?子孫何不效?臣恐此例一開,我朝皇子爭位之事愈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