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製權臣,太宗擺酒托孤李世(3 / 3)

是啊,這時聲張起來,叫人聽見算怎麼回事?李治這才忍住,好在宰相都在堂內,身旁還有這棵樹,即便院裏有人經過也看不清樹後。

他鬆了口氣,垂眼細看,竟還是個年輕美貌的才人,兩人四目相對隻一瞬,他匆忙把臉轉開,木訥道:“不、不勞才人,我自己來。”

“這有何打緊?什麼美人才人,還不都是皇家的奴婢?”那才人笑道,“聖上都沒說什麼,偏你放不開,難道心裏有鬼?”

“是……不!”李治心裏直打鼓——皇子怎能跟才人調笑?

“別動,你頰上沾了點血跡。”說著那才人竟輕輕扳著他下巴,使他又把臉轉回來。

她仰頭注視著他的臉,溫軟的手在他臉上摩挲,咫尺相隔,李治甚至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溫熱氣息。他隱約意識到這不太對勁,卻不知為何,一動也不能動,像塊木頭似的立在那裏,隻是尷尬地閉上了雙眼……不!沒有完全閉上,而是留了細微的縫隙。

他心裏真的有鬼,情竇已開食髓知味,況且離京一年無妃子陪伴,年輕而壓抑的他實在是想。可作為太子,作為一個為父吮瘡的孝順兒子,他怎好這麼近距離地打量庶母呢?似乎眯上眼睛,從眼縫裏偷偷地看,他便不會覺得有愧,便不會有什麼不安。

這真是個美麗的女人,青春正好身段妖嬈,一副清秀而又嫵媚的容顏。肌膚若凝脂般潔白,散發著潤柔光澤;滿頭青絲濃密而蓬鬆,高隆而尖翹的鼻子如此可愛,那纖巧的鼻翼微微翕動,呼出的每一絲氣息似乎都是甜的。雙目最是動人,那眼睛晶瑩靈秀,宛如一汪秋水,像漆黑的雙瞳像深不見底的隧洞,又似閬閬無垠的夜空;世界有多大?天際有多遠?都盡收在這片神秘的夜空中,而在那無盡黑暗中閃耀的不是璀璨星辰,是一個男人的麵孔……啊,那是他自己的臉,他倒影在這雙深情的眼睛裏。

還有她的雙唇!似乎隻淡淡塗了一層薄薄的脂粉,但足以彰顯出它的風韻,越發襯托得她的牙齒如碎玉般玲瓏,尤其左右兩顆略微凸顯的小虎牙,令她的笑容越發可愛。

看到這裏李治竟也情不自禁想和她一起笑,卻隱約感覺到擦拭他臉頰的那纖纖素手停住了,接著那對小巧的虎牙不見了,那張粉嫩的紅唇緊緊並攏,踟躕彷徨般微微顫抖了幾下,然後就……

很輕,很快,就像被一隻頑皮的小鳥用喙兒輕輕啄了一下。

她的手離開了他的臉頰,又低下頭為他擦拭手上血汙。李治這才長長呼出口氣,不知為何渾身無力,他並不強壯的身軀似乎已被剛才那一瞬輕微的觸碰擊潰了,站著不動都輕飄飄的。不過內心深處那個大唐太子的靈魂在低聲提醒他——別害怕,你閉著眼睛呢,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可這是自欺欺人!

她纖細的手就在自己掌中,雖然隔著錦帕,卻能感覺到那滑膩的觸碰。李治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絲膽大妄為的衝動,他猛然張開雙眼,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仔細打量她的容顏;而她卻把頭壓得低低的,好像全部精神都關注於為他擦拭雙手。

“好了。”她低得不能再低地咕噥了一聲,似與剛才的明媚歡笑判若兩人;然後退了兩步,拾起地上的水碗,便似一陣清風般遠去。做這一係列動作時她始終垂著臉,仿佛故意躲避一般,李治沒機會再看一眼她的容顏,隻隱約瞧見半張羞得紅紅的臉。

李治呆呆站在那兒,已經擦拭幹淨的雙手微微攥成拳頭,想努力感受著她留下的餘溫,卻又不敢攥得太緊,生怕那一絲溫柔氣息會被捏碎。他心中暗藏重重疑惑。她喜歡我嗎?還是欲求富貴?或者隻是一時情不自禁?然而更令他疑惑的是他自己——為什麼?為什麼那一瞬比與妃子的長夜交媾還要銷魂?為什麼會前所未有地悸動?

“雉奴……”堂內傳來父皇的呼喚。他不敢再想,也沒工夫再想,連忙回去繼續當他的孝順兒子;在他邁進門檻時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不僅是怕留下痕跡,更是想回味那絲甜美的脂粉味道……

或許李治的孝心真的感動了上蒼,自這次探視之後,李世民的癰疽竟然日見好轉,風疾也漸漸減輕。出人意料的是,劉洎的性命反而走到了盡頭,起因正是這次探病。

褚遂良劾奏,聲稱那日探病之後,劉洎向群臣宣稱:“上體患癰,恐不久長。國家不足慮,當輔少主行尹、霍之事,大臣敢有異議者,當誅之!”當真如此,劉洎可犯了不能饒恕的大罪。伊尹流放太甲,霍光廢昌邑王,他以尹、霍自比是何居心?莫不是要廢掉李治,重扶他先前力保的李泰?

劉洎連喊冤枉,稱褚遂良是誣陷,又請那日一同探病的馬周作證,馬周也說劉洎隻對群臣談了病情,根本沒說過那些話;褚遂良卻一口咬定他說過。一場官司鬧得不可開交,最後隻能是交由聖裁。

沒有人知道李世民是如何權衡的,隻知道三日後他認定褚遂良的舉報屬實,向劉洎賜了鴆酒——這位才華橫溢、性情桀驁的大臣死得糊裏糊塗。

二、君王之道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反成蔭,李世民的東征沒能成功,反倒是西麵戰事出現了機會。貞觀二十年(公元646年)七月,唐軍李道宗、李世、阿史那社爾等部兵分數路大舉北伐;同時又聯結回紇、靺鞨等部共同出兵,對薛延陀餘部進行剿殺。薛延陀土崩瓦解,各部人馬死走逃亡,唐軍乘勝追擊二百餘裏,其末代可汗咄摩支被俘投降——至此,稱雄大漠十餘年的薛延陀汗國徹底滅亡。

這場勝利不但為大唐鏟除了一個隱患,也為李世民挽回了麵子。他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到長安的,不過癰瘡未愈,行動還是靠乘輿,風疾也沒治愈。所以回到京城後他深居宮中修養,詔令太子李治臨朝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