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徐鄉紳惴惴不安地道:“聽說申大人招鬼,又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萬一在豫州這地界有什麼不測,這可如何是好?”
知府陳彤輕蔑地瞪了那老兒一眼,冷笑道:“徐老爺子,豫州這地方死的人還少麼?這得是個人的造化——”
徐鄉紳立即閉口不言,他是在豫州土生土長幾十年,知道這位陳彤是昔日陳知府的獨子,瞧著麵上是個白淨書生,可陳知府在豫州任上的時候,陳彤橫行鄉裏,沒少幹強搶民女的事,現在當了知府,刮起地皮來比上任還狠,鄉民敢稍有怨恨,一旦傳出去,衙役立即找上門來,沒個百十兩的,休想活著出去。
“大人——”劉師爺附耳道,“申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出來,不然我們先回去吧?都這個時辰了,再不回去,恐路上別出個什麼意外。”劉師爺瞧著漫天紅霞的天空,天際處一線黑影緩潛而來,不久後將幕天席地籠罩萬物,入了夜的鬼城,活人豈是敢出來行走的?
劉師爺一說話,眾人紛紛附和,本以為按察使申大人進香隻是小半天的事,卻不想竟然讓他們整整等了一天,再在這荒山野嶺的地等下去,不渴死也得嚇死。
陳彤看著蕭蕭山林,寒意森森地道:“諸位要是覺得害怕,那請回吧,本官是要等著按察使大人的。”劉師爺瞧了瞧麵色不虞的陳彤,欲言又止。眾鄉紳心中雖然不悅,但在陳彤積威之下,竟然不敢發半語,隻得心驚膽戰地站在陳彤後麵。
一時間,隻聞山風嗚咽,鬆濤低泣,眼睜睜黑幕張滿了天,一輪圓的異常的明月升入中空。在場眾人都閉了眼哆嗦,隻有陳彤沒有,他牢牢盯著那扇半開的院門,直到看到一隻青如死玉的手伸了出來。
講句實話,陳彤看到申北鬥的時候,確實是被嚇了一大跳。
照說按察使到地方,會通知地方官員在城門口迎接,但申北鬥一直到了達西寺才打發了人來送信,請陳彤到寺門口相會,而這一等就是一天,更令陳彤憤恨的是,申北鬥竟然不著官袍,穿了一身重孝,披發蓋臉,手舉著哭喪棒走了出來。
“啊——”申北鬥撩撥開臉前黑發,長了長嘴,發了個單音,似乎想說什麼,但一頭紮在了地上。
陳彤頓感惡寒,達西寺本就是個香火破敗的地方,現在除了主持就剩一個看管房舍的老和尚,借著昏黃的燈火,從塌了一半的廢牆看過去,院子裏的荒草齊腰高,黑洞洞的大殿像是一張要吞噬一切的嘴巴,偏巧還起了風,香爐上的風鈴叮叮當當更添詭異,這種時刻,一身白衣重孝的申北鬥從腐朽的門扇後悄無聲息地飄出來,一句話沒說就暈死過去,更令氣氛緊張到了極致。
在場人都呆在了原地,血一股腦地衝上了頭頂,像是站在三九天裏,打了幾個寒顫之後,雞皮疙瘩竄到了指尖,通透的涼,好像沒有心似地沒半點熱氣。
隔了一陣子,徐鄉紳忽然扯著嗓子吼了一聲:“鬼啊!”,一邊喊著一邊踉蹌往前奔,剛邁了兩步就被陳彤死死拉住了手腕子,陳彤喝道:“喊什麼喊!這是申大人!”
徐鄉紳眼神渙散,似是剛才那驚天一嗓拉斷了氣,下巴牽著半張臉自顧自抖的歡快,想要說些什麼,卻哦了半天也哦不出來,陳彤四下一打量,不止是徐鄉紳,其餘人等都是慘白著臉,沒跑怕隻是沒回過味來。
陳彤輕不可察地哼了一聲,朗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快跟我上去拜見按察使大人。”
頓時,眾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陳彤整整衣冠,舉步上前,隻聽傳來砰的傳來一聲響,麻麻夜色看的不甚清楚,一個高大的身影自門後閃了出來,一把撈起申北鬥扛在了肩上。陳彤蹙眉定睛,是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因為是皺著眉,所以麵部線條異常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