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他突發奇想在院子裏栽了一棵桃樹,這四月天裏就欣欣向榮地開出了一樹豔色,在樹下擺張畫案作畫倒是極有情趣,若是有人替自己磨墨那就更好了——不知怎地,呂抑揚忽然想起南生來,那一日,他說:“先生應知北鬥之意,在下看中的自是先生能主北鬥之才,希望先生別讓在下看錯。”
活了這麼久,忽然有個伯樂,這算不算可笑?呂抑揚翹起腿,這俱是庸人的滬上有點意思了。
“據說那個南生不吝重金收石濤的畫?”呂抑揚問。
“嗯。”徐再遠應道,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呂抑揚。呂抑揚仿石濤之畫足可亂真,據說在他落魄的時候甚至靠此為生,就算在專鑒石濤的程偉跟前都能瞞天過海,“你想——”話沒說完,呂抑揚淡漠地道:“那是你想,我想什麼,又關你什麼事?”
徐再遠髒腑中五味雜陳,遇著呂抑揚,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縱然是被嫌棄著,他還是依舊想靠近。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有關畫家的故事。。。。。。。
☆、第十一章
月末,呂抑揚乘了車到藏香堂去。
藏香堂的地段很特殊,靠近南京路,近些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在南京路大肆建設,四大百貨先後進入,百業興盛,終日裏熙熙攘攘,怎麼看,這也不能算是個幽靜的地方,然而,藏香堂就是固執地立在了這個地方,還有個非常寬大的門臉。
呂抑揚抬腳而入,早有搭著手巾的夥計迎上,出人意料地拉著北音:“這位爺——賣往左,買往右,不買不賣隨便逛——”
呂抑揚笑道:“若我是想找你老板呢?”
夥計伶俐,道:“老板從來不在店,這位爺是走錯了地方。”
呂抑揚道:“既然如此,我且逛逛。”
“好嘞,請——”
呂抑揚繞過影壁,說來也怪,入眼的竟是偌大一片天井,栽了好些花花草草,四下廂房各自掩著門,呂抑揚忽然感到似乎是來到了北平,心中說不出的爽快,再側耳一聽,街上的喧囂半點也無,倒是奇特。呂抑揚輕移步,推開了東廂之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畫架映入眼簾,滿滿當當地放了錦盒,呂抑揚順手一抽,湊近來看才發現錦盒上標著畫名和作者:《墨花》,徐渭。再打開,隱約有些花椒味,此間主人倒是懂得避蟲。看了三四幅,呂抑揚確認:這一屋子,全是真跡,總共怕是有四五十幅畫作。
四間廂房,不知道是否都一樣?呂抑揚心中好奇,一間間看過去,看到最後一間,不由笑出聲來,這間房,藏的全是自己的畫,並不見得多,隻有十來幅,但妙在稀罕,非但有少年之作,還有他仿石濤的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起,標明了:石濤偽作,北鬥真跡。其中還有程偉認定過的,居然也被挑了出來。
區區一個商人,倒懂得看畫?呂抑揚轉身出門,天井中擺的八仙桌上不知何時放上了一整套茶具。
“南先生何不出來一見?”無人應答,略有回聲,難以想象這個地方是怎麼做生意的。
呂抑揚碰了下茶壺,滾燙的,來人剛走一會,呂抑揚四下看看,想必是他刻意避開的……正想著,忽然有人開聲,“這位先生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頭發寸把長,端著一方硯台,問道。
“哦,隨便看看。”
年輕人笑一笑,“這是少爺藏畫的地方,若是尋常人,門房也不會讓進來,許是看先生知書識禮……”年輕人讓了一下,道:“先生請稍坐,我去請掌櫃的出來。”
“不必。”呂抑揚道:“這裏怎地這般冷清?”
“這房子是少爺親自設計的,待客全在前頭,可是熱鬧著呢,後麵本就少人來,所以才覺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