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再遠從蓬萊回來已是7月中,他急匆匆地直奔呂抑揚在馬當路的寓所。門房已熟知他身份,開口便道:“徐先生,是來找呂先生嗎?”
徐再遠道:“是,他在家嗎?”
門房搖搖頭,詫異道:“莫非徐先生不知道?”
“知道什麼?”徐再遠迷茫地問。
“呂先生已經搬走了。”
“啊?”徐再遠微愣,追問道:“搬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啊——上個月就有位先生總是來找呂先生,來往了十來日,呂先生就搬走了,也沒有說搬到那裏去,但搬家那日,那位先生也來了,替呂先生遞茶送水什麼的,後來對麵的李先生出來還跟這位先生打招呼,叫他‘南先生’——”門房絮絮叨叨地道:“那位先生對呂先生很好的,有時待一晚上,有時又隻是來送些湯水,倒是很仔細,也不知是什麼關係——”
徐再遠渾渾噩噩,心中像有隻惦記著偷吃的貓,在夜裏淌著冷水,來來回回地奔跑,腳步聲轟天雷地般響亮。
南先生——南先生,還要說什麼?不過是短短數十日。徐再遠忽然發了狂,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摜,當著門房的麵狠狠吐著口水,惡狠狠地道:“我呸!南先生!”說罷,失儀的他頂著額前亂發,招手攔住一輛人力車,頭也不回地跳上去走了,看得門房目瞪口呆,許久沒回過神來。
徐再遠怒氣衝衝闖進蒼石老人家的時候,老頭正愜意地細品著南鬥送來的峨眉雪芽,看到徐再遠進來,渾然不察他惡劣的臉色,笑吟吟地道:“來,再遠,正好為師得了好茶,一起來品品。”
徐再遠站在原地,周身隱隱散著寒氣,他冷硬地道:“南生住在哪裏?”
蒼石一愣,不解道:“你怎麼忽然打聽起這個來?”,定睛一瞧才發現徐再遠黑了的麵,不由輕聲咳道:“你這是怎麼了?”
“他和呂抑揚住在一起?”徐再遠直奔主題。
蒼石老人麵色一滯,道:“再遠,你和那呂抑揚……是什麼關係?”
“肝膽相照。”
“那未必比的上赤/裸相見。”
徐再遠羞憤交加,大喝道:“你若是不告訴我,我便自己去找,將著上海的地皮一寸寸翻起來,我難道會找不到?”
蒼石歎了口氣,真不想這斷袖之愛也如此轟轟烈烈,眼見著自己的徒兒挺了身去做雞蛋,碰那石頭,不禁想替他留些情麵,於是道:“今個呂抑揚開畫展呢,就在藏香堂……”——人多些,許是不會被難堪。
問清了地址,徐再遠沒有一絲猶豫,他決然地轉過了身,一聲重重的關門聲震得茶麵微抖,蒼石緩緩端起茶,望向了牆上那幅《六君子圖》,李老日前來訪說那幅石濤的畫是呂抑揚仿作,連幅仿作都舍得用《六君子圖》來換,可見是情深,才氣,德行,金錢,地位,這怎麼比?
呂抑揚的個人畫展就開在了藏香堂,滬上名流爭相出席,與其說是去看畫的,不如說是去看人的,呂抑揚和南生的情、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在這浮躁的風月之地再添重彩,不看看,怎麼行?
呂抑揚本打算不要來的,但他卻全身僵硬地坐在小會客室裏,時不時還向門口張望一眼,因為昨晚南生忽然道:“明日我父親會去,有人送了封請柬給他。”——大名鼎鼎的南易用是什麼樣的?呂抑揚格外好奇。
“長得跟你像嗎?”呂抑揚躺在南生身邊,撩撥了一下他胸`前,南生嘖一聲,滾出了一尺遠。
他越是不禁逗,呂抑揚就越是想逗他。
“喂,怎麼說也睡了這麼久,你未免太守禮——”呂抑揚虎視眈眈地瞧著南生,“你不是好男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