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維棠深吸一口氣,放鬆力道沉下水,他已經看到一艘小船從船頭側劃近,那是李沅芷的船,陳家洛哭得正悲,絲毫沒注意,朱維棠從船下潛過去,繞到李沅芷的船後,冒出水麵,渾不著力的一搭,聽到李沅芷一串清脆的笑聲,再度入水,往岸邊遊去。
朱維棠回轉巡撫衙門,白振已經在等他,見比他先到,已經猜他是見陳家洛去了,卻見他濕淋淋地回來,不由大驚:
“總舵主跟陳家洛動手了?”
朱維棠搖頭道:“沒。”
白振看出他心情不佳,不敢多問,忙不迭吩咐下人燒水,又備下新衣,烘熱了送去。朱維棠沐浴更衣,暖融融地捧了一盞熱茶,才算緩過勁兒來。心中暗道,他是發了什麼瘋,大半夜的下水?
此時天已大亮,朱維棠依在太師椅裏,怔怔地不出聲。
白振不知他昨天後來一個人又經曆了什麼,但知道他一向極有主見,見他不說,便不深問,轉而道:
“總舵主昨夜跟陳家洛彈曲,是說了些什麼?慚愧,我武功懂得,詩文也懂得一些,曲樂就一竅不通了。”
朱維棠聞言抬頭,道:“他聽了我兩首歌,以為我好名,想建萬世功業,怕我窮兵贖武,因此彈《漁樵問答》勸諫我,別那麼重視名利,我彈《海青拿鶴》,這首曲子是描述海青追捕天鵝之情形,意為我大業必成,對紅花會也是誌在必得,他彈《梅花三弄》,將紅花會比為梅,高潔堅韌,不會向韃子皇帝屈服,最後一首《夕陽簫鼓》,那是專門描述江南夜景的,我說,咱們還不是在這裏飲酒對談,算不上敵人。”
白振便又道:“那紅花會的四當家……”
朱維棠喝了口茶:“已經醒了?”
白振道:“總舵主把什麼大內秘藥、珍奇貢品都給他用上了,還能不好?”
朱維棠漫不經心道:“那先好吃好喝供著吧,反正還不能放。”
白振道:“是,總舵主的身份不能有閃失。”
朱維棠沒應聲,已經又兀自出了神,半響忽地站起來道:“我去一趟江寧。”
白振也不反對:“我去安排……”
朱維棠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去,明天就回來。”
白振點頭稱是,隨即道:“天亮之前,宏化堂香主來了一趟。”
朱維棠“嗯”了一聲,道:“卞文蓮來啦?”
卞文蓮便是昨天夜裏給他牽馬的那個士兵,其實是個姑娘,錢塘四豔之一,乃是金老爺子欽點的花國探花。
白振道:“卞香主說昨晚照總舵主的吩咐,各位兄弟們都睜大了眼睛,紅花會在旗營和綠營中的人手,少說也能辨認出八成,一天之內就做好名單交給您。”
朱維棠點了點頭,白振便問:“那卞香主來的時候……?”
朱維棠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白振低下頭,然後朱維棠彈彈衣擺,道:“讓她等著。”走了出去。
八十多裏快馬兩個多時辰也就到了,但朱維棠騎著馬,一路慢悠悠地走,幾乎沒揮過一次鞭子,走到下午才到。隨便找一家客棧吃了不知算哪一頓的飯,又發了半天呆,才往海神廟走去。
朱維棠一路很順暢地走到海神廟,見到了廟後兩座墓碑,朱紅大字分別寫著“皇清太子太傅文淵閣大學士工部尚書陳文勤公諱世倌之墓”和“皇清一品夫人陳母徐夫人之墓”,他怔怔地看了半響,歎了口氣,走到墓碑後,靠著墓碑坐下,望天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