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入睡,幹脆溜出客棧,但又不敢私自回江寧,避開巡夜的士兵,在西湖邊坐上大半夜。
那幾夜裏他認識了一個小少年,兩人也沒說幾句,就是一起坐著,天邊泛白時才分手,最後一天分別時,那少年問他名字,他回答:“陳家洛。”
少年似乎吃了一驚,隨即意味深長笑道:“我的名字現在不能說,以後我會告訴你。”
陳家洛長舒一口氣:“怪不得我總覺得見過你。”他仔細端詳著朱維棠的臉:“你和以前變化不大。”
“嗯。”朱維棠道:“你變了很多。”
陳家洛忽地想起:“你這些年對陳家頗為恩寵,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朱維棠承認道:“是,我跟陳閣老沒什麼情誼。”
陳家洛又問:“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一見麵就認出了嗎?”
朱維棠輕描淡寫道:“你一下天池我就知道了。”
陳家洛啞然道:“這麼說那天你是在三竺等我了。”
朱維棠點了點頭:“我猜你久不回鄉,會四處看看。”
陳家洛笑道:“裝的還挺像。”
朱維棠也終於露出笑意:“我裝什麼了?”
陳家洛一呆,這才想到,當日朱維棠直接邀他坐下,既沒問他名字,也沒問他出身,隻是他自己沒認出朱維棠,才以為是初見。
四 將未定
這時潮聲愈響,兩人說話聲已不可聞,隻見遠處一條白線,在月光下緩緩移來。驀然間寒意迫人,白線越移越近,聲若雷震,大潮有如玉城雪嶺,天際而來,聲勢雄偉已極。潮水越近,聲音越響,真似百萬大軍衝烽,於金鼓齊鳴中一往直前。
潮水愈近愈快,震撼激射,吞天沃月,一座巨大的水牆直向海塘壓來,陳家洛與朱維棠交握的手緊了緊,拉著他一齊後退,離開塘邊數丈。
月影銀濤,光搖噴雪,雲移玉岸,浪卷轟雷,海潮勢若萬馬奔騰,奮蹄疾馳,霎時之間已將海塘淹沒,但潮來得快,退得也快,頃刻間,塘上潮水退得幹幹淨淨。
耳中充滿的海浪之聲漸弱下去,朱維棠問:“你急著回去嗎?”
陳家洛搖頭。朱維棠道:“那便陪我坐一會兒吧。”說著不顧地上濕汙,就地坐下。陳家洛久在江湖,也不在乎環境,一同坐下。
潮水漸平,海中翻翻滾滾,有若沸湯。兩人看著海麵,朱維棠忽地說:“陳家洛,你是我第一個朋友,我此生此世,絕不害你性命。”
陳家洛道:“此生我也不會害你性命,但我紅花會為國為民,所作所為,但求心之所安。將來難免有敵對之時,若你落入紅花會手中,我保護你就是了。”
朱維棠不置可否:“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
頓了頓,他道:“不過你們暫且別動手,我正在清洗浙江一地的官員,換一批官兒,總可以再管上好幾年。然後即可命新有司大築海塘,潮水如此衝刷,海塘若不牢加修築,百姓田廬墳墓不免都被潮水卷去。”
陳家洛想站起來行禮,忘了還和朱維棠牽著手,動作之下一扯,卻沒分開,他幹脆還是那麼坐著:“這是愛民大業,江南百姓感激不盡。但是你這樣一件接著一件做,總也沒完的時候。”
話一出口他就皺了皺眉,如果朱維棠真的不間斷地做有益民生的事,他又何須非反他不可?但紅花會宗旨就是還漢家河山,不管滿清皇帝當的多好,總是滿人的皇帝,漢人總是比滿人低一等。
朱維棠似乎明白他的思慮,卻微笑道:“我說了,將來的事情還說不準。”
陳家洛道:“既然如此,我想求你一件事。”
朱維棠淡淡道:“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