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洛道:“我就是求你釋放我的結義哥哥文泰來。”
朱維棠道:“不成。”
陳家洛雖然料到他不會答應,卻不料他回答的這麼快、這麼平靜、這麼斬釘截鐵。
默然片刻,陳家洛道:“我這義兄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朱維棠道:“他知道我一件大秘密,我不能讓他說出去。他是你的朋友,我保證不傷害他,他拒捕時受了重傷,是侍衛們辦事不力,我已經罰過了,也替他好好醫治,保證他尤勝從前。”
陳家洛心知這是實話,上次闖入地牢,他親眼所見,文泰來衣食條件極好,身上也沒加鐐銬,隻是似乎被下了藥,全身乏力,原來還是瞧在自己的麵子上。
卻聽朱維棠繼續道:“自從他到了我手裏,我沒動過他一根指頭,以後也是一樣,但我不能放了他。”
陳家洛道:“那麼我們隻好動手來救了。我求你釋放,不是說我們救不出,隻是怕動刀動槍,傷了你我的和氣。”
朱維棠道:“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你的人動手,隻要動起手來,難免有死傷,但這個人絕不能放。”
其實早在這一夜之前,他都沒想好怎麼處理文泰來,當然因為不想同紅花會結仇,殺是不會殺,多半還是會和紅花會談好條件後放人,隻是今夜見到陳家洛,他忽地想明白了一件事,便決定不能放了。
這兩句話說下來,兩人間氣氛就有點僵硬,於是朱維棠又笑了一笑:
“好,算我不對,給你賠禮。”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玉:“這是我珍愛之物,贈給你,誠心賠罪。”
玉色晶瑩,在月亮下發出淡淡柔光,陳家洛本不想接,但看著朱維棠的笑臉,心裏一種說不出的放鬆,便伸手接了過來,觸手生溫,原來是一塊異常珍貴的暖玉。玉上以金絲嵌著四行細篆銘文:“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這四句銘文不吉,實在不是一國之君會隨身帶的東西,但陳家洛想到是朱維棠,會喜歡也不令人驚奇。他低吟“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這兩句話,體會其中含意,隻覺天地悠悠,世間不如意事忽然間一齊兜上心頭,悲從中來,直欲放聲一哭。
朱維棠道:“其實比起‘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我更喜歡‘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實在是愛‘情深不壽,強極則辱’這一句。”
陳家洛原本自己滿心悲愴,見朱維棠緩緩道來,眉目間似有悵惘,反倒安慰:
“你世事如意,別這麼想。”
朱維棠莞爾道:“但願我能萬事如意。”
陳家洛剛想應上一句,卻想到,如果朱維棠萬事如意,他們豈不是救不出文四哥了,便說不出口,朱維棠看著他的樣子,大笑起來。
被他這麼一擾,陳家洛的悲思便散了不少。
不用多說,兩人都知道該到分別的時候了。
回到陳家洛父母墓前,他們各自找到自己拴好的馬匹,對麵而立,相對作輯拜別,朱維棠腰彎的很深,情意深切。
作別陳家洛,朱維棠一路快馬加鞭回到杭州巡撫衙門,一進屋子,先倒頭睡了一覺。
他已有兩夜沒睡,加上心頭去了一件大事,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昏天暗地,睡醒才知道紅花會的人已經攻過一次提督府,隻不過白振不在,誰也不敢叫醒他。
朱維棠心知白振找卞文蓮去了,當時白振抬出卞文蓮本就是隱晦的提醒他,定不會真的讓卞文蓮留在巡撫衙門等他,他說讓卞文蓮等著,也隻是照樣把白振的話還回去而已。
睡得太久,身上有些散漫,朱維棠依著椅背,懶洋洋地端著茶杯,問道:“陳家洛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