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故事(3 / 3)

又過了幾天,出了一場事故。負責喂養老虎的那個笨蛋沒有把籠門關嚴,讓老虎溜了出來。老虎記恨著我,出來就向我猛撲過來,幸好我躲得快,沒有被它傷著,但還是大大受了一番驚嚇。等老虎被重新塞回籠子裏,我也病倒了,大概是被嚇的吧。

生病的感覺很難受。我渾身乏力,額頭燙得能讓人取暖,也沒有辦法再去表演。蘭袖這段時間似乎很忙,也沒時間來照料我,我自個兒淒淒惶惶好不可憐。病好之後,我才聽到旁人的議論,原來蘭袖那天晚上的賣力演出起效果了。好像真的有個什麼少俠瞧中她了,連著幾天晚上都到戲班來接她,帶著她到昂貴的酒樓裏去,還送了她不少漂亮的珠寶和衣服。戲班裏其他的女人都很嫉妒,但沒辦法,她們沒有蘭袖那樣的臉蛋和腰呀。

“明天晚上,又有貴人包場。”蘭袖終於來看我了,雖然這時候我的病已經好了。不過我還是很欣慰,她雖然得到了如意郎君,總算還記得我。她脖子上多了一串閃閃發光的珍珠項鏈,手上的鐲子也很漂亮,都是那位英俊少俠送的吧。

“明天晚上他也會在場,而且他說了,在演出之前他要付錢給班主,帶我離開這個戲班子,”蘭袖臉上的每一個褶子都在笑,“我做夢都在等著這一天。我不會指望他娶我的,他家世那麼好,他家裏肯定不會同意他娶一個出身貧賤的女人。可那也沒關係,什麼妻啊妾啊的我統統不會去想,隻要有錢,隻要讓我日後有好日子過,誰會在乎名分呢?我可以在宛州擁有一座漂亮的宅子,天天舒舒服服曬太陽,再也不用這樣賣命了……”

蘭袖半閉著雙眼絮絮叨叨,沉浸在她的美夢中。我由得她在一邊嘮叨,自己不停地吃著花生。

第二天晚上,我們果然又全體開動,被拉到了另一位江湖知名人士的宅院裏。蘭袖真的沒有參演,讓戲班損失了一個挺能吸引觀眾的節目。但總體而言,演出效果還不錯,為了彌補前段時間生病的過失,我翻跟鬥也格外賣力,比平時都翻得多,贏得了陣陣喝彩。

就在翻完跟鬥準備下台時,我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這口哨聲即便混雜在那些掌聲和彩聲中,也顯得非常清晰。這聲口哨入耳,我的身體立即就僵住了。

我向著口哨聲的來源望去。我看到了蘭袖,她從來沒有打扮得那麼豔麗過,在她的身邊,是一個清秀俊朗的年輕人。那一聲口哨,就是從年輕人的嘴裏傳出來的。

我盯著這個年輕人看了一會兒,就像著了魔一樣,忽然開始繼續翻跟鬥。不過我並沒有在台上表演,而是翻下了台,向著蘭袖和年輕人的方向慢慢靠近。觀眾們不明所以,以為這是一個即興節目,都開始更加熱烈地鼓掌。

蘭袖興奮得滿臉通紅,衝著我大叫:“你是要替我慶祝嗎?我真是太喜歡你了!我還從沒見他這麼開心過呢!”她身邊的年輕人也哈哈大笑,又吹了一聲口哨。

第二聲。我可以確定了。

我來到兩人身前,停止了跟鬥,抬頭看著年輕人。他微笑著和我對望,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喜愛。我衝著他齜牙一樂,一縱身,跳上了他的肩膀。

人群發出轟堂大笑,鼓掌聲簡直震耳欲聾。就在氣氛達到最高潮的時候,我的左右爪一齊閃電般地探出,用盡全力向著他的雙眼挖去。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後,年輕人的臉上出現了兩個血淋淋的空洞。

他的雙目已經被我的爪子生生摳出。

人群嘩然,外圍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在起勁地鼓掌喝彩。瞎了眼睛的年輕人反應倒也夠快,右掌倏地拍出,我的身體就像一個蹴鞠,在半空中打著旋兒地飛了出去,落在一張桌子上,再撞到地上。緊跟著我後心一涼,一把鋒銳的長劍從我的背上刺入,把我釘在了地板上。

年輕人的掌力極重,這一劍也很致命。我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眼前一黑,意識開始迅速模糊。在沉入最後的黑暗之前,我的耳朵裏最後聽到了幾聲人世間的嘈雜。

“發生什麼了?”

“那隻猴子瘋了!翻跟鬥的那隻猴子!它把胡少鏢頭的眼睛挖出來了!少鏢頭瞎了!”

“怎麼可能?一隻畜生怎麼可能和少鏢頭有什麼仇?”

“所以說它發瘋了啊!”

我沒有發瘋。這個被叫做“胡少鏢頭”的年輕人,在發出他那聲口哨響時,就被我認出來了。他就是殺害我的主人彭鵬、毀掉彭鵬所率領的整個鏢隊的凶手。不過一直到我挖出他的眼珠後,我才知道他居然也是個鏢頭。鏢局為什麼要搶劫鏢局呢?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我隻是想著,我真是對不起蘭袖,她的幸福生活才剛剛開始,就這樣被我終結了。她現在一定覺得以前給我那麼多花生太不值得了吧。但沒有辦法,在我的心目中,彭鵬比她重要得多。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發生的事情。當我們進行在一條險峻的山路上時,我還在抓著彭鵬的書蹭癢癢,突然遭到了弓箭的襲擊。射箭者居高臨下,我們的鏢師們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射死射傷了好多個。我差點就被射中了,幸好彭鵬眼疾手快,一把把我從我慣常坐著的位置——鏢車車板上拽了下來,一支長箭剛好釘在我剛才坐著的位置上,把那本書整個穿透了。我摔到了地麵上,不敢爬起來,但能從車輪下看到,有無數隻腳從山上衝下來,向著我們的鏢車衝來。

彭鵬俯下聲,低聲對我說了句:“自己逃命去吧!好好活著。”說完,他拎起我的後腿,向著懸崖下扔去。他早已看清楚了,那裏有一棵從懸崖邊伸出去的樹。對於一隻猴子來說,抓住那棵樹真是太容易了。

以後的事情我沒辦法目睹了。我的身體緊緊貼在樹上,瑟瑟發抖地聽著從懸崖上傳來的廝殺聲。我們鏢隊的每一個鏢師的聲音我都很熟,每聽到一聲熟悉的慘叫聲,我就知道,又有一個我們的人被殺了。

最後隻剩下了彭鵬。彭鵬的武功高強,口中呼喝著連傷數人,沒人能奈何得了他。這時我聽到一個新的腳步,又有一個人加入了戰團。這個人很厲害,彭鵬和他拚鬥了很久,都沒能戰勝他。我惶恐不安地抱著樹,努力捕捉著從懸崖上傳來的每一個聲音細節。忽然之間,我聽到金屬穿透肉體的聲音,接著一個軀體從懸崖上落下。我扭過頭,正看到彭鵬那張扭曲而不甘的臉。他掠過我,像一片樹葉一樣,旋轉著墜入深淵,兩隻眼睛還圓睜著。

彭鵬的屍體撞擊到穀底時,伴隨著那聲沉重的碰撞聲,懸崖上也同時響起了一個得意的聲音。那是殺害彭鵬的凶手。他正在滿意地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