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是老太太在時就出閣了,那時賈府剛犯了事,賈赦也已流放出京,二姑娘卻也因此沒有落入中山狼手中。她嫁過去的人家雖說與當年的賈府比算是小門小戶,但也家境殷實,更難得姑爺是個讀書人,在她過門後兩人連個臉紅都沒鬧過,堪稱相敬如賓、和美非常。

在王夫人主動搬出了榮禧堂後,長房也沒有挪進去。一來是賈璉心知賈府畢竟是獲罪之家,榮禧堂代表的榮耀恩典,已是沾染碰觸不得。邢夫人聽了他的話,也沒有鬧騰。並非是她經此一難後見識高明了些,而是目前雖無以前的顯貴,他們這一房的清淨日子卻是過得有滋有味,不用再眼紅二房的權柄,也就不再惦記著一些虛的了。

邢夫人出身不高,娘家貧寒,入門就是填房,難免也就低人一等。她既不得婆婆的喜愛,年紀漸長後也攏不住賈赦的心。長房的賈璉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娶了個兒媳又是二房王夫人的娘家姑娘,從來不把她這個正經婆婆放在眼裏。前半生雖也享了些富貴,卻也沒有真正過幾天舒心日子,更不用提什麼大太太的尊榮了。

賈赦被貶後,她也頓覺失了依靠,不知後半生能指靠誰。想不到賈璉卻將榮府撐了起來,雖然沒有了當日的顯赫,少了來往的達官貴婦,然而衣食住行卻不曾有所短缺,賈璉平兒兩人早晚殷勤得孝順著她,家中萬事不用她操心,竟是享了老太太也未曾有過的福分。

這一生到此時,方才覺得壓過了二房那位一頭,然後她舒心日子過久了,心也放寬了,不再把十幾年的意氣之爭放在心上,雖知道賈璉夫婦也時常照應著二房那邊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曾與晚輩口角,畢竟她看得出那邊隻是情麵上的,她才是兒子兒媳打心眼裏孝敬的人。

而另一邊王夫人不再管事,李紈除了侍候婆婆,一門心思都放在了賈蘭身上。當年老太太歸天,寶玉失蹤之後,府中的的丫鬟們大都打發了出去。

東府裏的秦可卿原也和賈蓉商量著府裏需要裁減下人,卻也憐惜那些姑娘有的無家可歸,大抵還是要被發賣的,就在大觀園中開了一個繡房,凡是願意留下來的都可以在那做活。

秦氏待人寬厚,不會像外麵的一些小作坊裏那樣延長勞作時間,姑娘們吃穿無憂,還能得些散錢,也不用再做伺候人的活,十人之中倒有六七人自願進繡房做工的。

榮府中仆役散了十之八、九,如今府中雖有喜事,也未看出喜慶熱鬧來。也是因為李紈等人憐惜探春遠嫁,不願過早張燈結彩地刺了她的心。

探春見到秦鍾時,倒是還記得年少時的那場相識,然而在聽到秦鍾問她可需要相助時,仍是按捺不住驚訝。

旨意雖還沒有下,但誰都明白木已成舟,一府中她的親人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卻不曾想一個外人卻願意冒著大不韙的幹係,向她伸出雙手願意相援。

她明亮的目光定在了他的臉上,望進了他誠摯的雙眼中,不知怎的就將她在這個家中都不能說的話全部托付給了此人。

她說,不勞費心了,此去才是我的真正歸宿。

秦鍾未曾想到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轉念又想,想著她一介弱女子,眼下更無家族可依,多半還是身不由己。何況和親之事,本應在皇親宗室中擇其適齡之女,如何就落到了她一個落敗之家的庶女頭上。

探春的話語雖是淡淡的,也拒絕了眼前的青年的援手,然而不知怎的,卻覺得死去的心已經活了過來,原本冷卻的血也像是被捂熱了。

她歎道:“當日我勸姨娘帶環兒跟著老爺一道出京,無論老爺能否複起,她都能有個結果,然而她卻不肯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