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她們在庵中品茶論畫,聽侍候的丫頭回話說,秦鍾公子將惜春所需的畫具送來了,請姑娘過目,秦公子還在庵外候著等回話。

惜春與岫煙都知道秦氏有個弟弟,是青年子侄中難得一見的英才,此時見他恭敬又知情識趣,不免對這位後生晚輩心生幾分好感。

妙玉接過書簡,見上麵題有虎丘故人拜上的字樣,又仔細回想著秦鍾二字,倒是記起了當年的一麵之緣,於是就吩咐請他前來一見。

她們三人中,妙玉是方外之人,惜春從來也隻當自己已經隔斷了紅塵俗念,邢岫煙已嫁為人婦,她與惜春二人更可算作是秦鍾的長輩,故而喚他進來一見倒無不妥。隻不過妙玉自幼性子孤僻,難得有人能得她青睞,另兩人也不由好奇這青年是何等樣的人物。

妙玉看見秦鍾時,恍惚已不是少年模樣,但樣貌還有七分熟悉,於是就問起在姑蘇借住庵堂的那位小姑娘。

秦鍾當年一見,已隱約覺得妙玉不似外表這般孤僻,實是外冷內熱之人,卻也不曾想到一別多年,她會將相處不過幾日的齡官也記掛在心。

說起齡官的情形,他卻還真是了解一二的。賈薔一直關心著齡官的歸宿,時常有人傳遞消息進京,也不曾在他麵前遮掩。於是秦鍾將齡官與父母團聚返鄉,其後出嫁相夫教子的情形簡明扼要地道來,妙玉亦覺寬慰,卻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一時也不免動了紅塵凡念。

三十六、晴雯心事

秦鍾從櫳翠庵出來,想著去秦氏那兒回個話,前趟走得急了點也沒見著姐姐的一對兒女,他與那兩個小家夥還算投緣,方才從街市上經過買了幾件精致的玩意兒,剛好去逗弄外甥和外甥女玩。

進了寧府聽人說秦氏在主屋理事,秦鍾在這府邸裏也算熟門熟路了,就徑直轉了道過去。才入花廳中,就見坐了個眼生的人,丫鬟們正在奉茶。那人瞧著年紀不大,看打扮也是個讀書人,見了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秦鍾就知道是個心裏活絡的。

那人先前與秦家小公子不曾照過麵,這時聽著丫鬟稱呼,始知這位就是秦氏的弟弟,如今禦前隨駕的侍衛,年紀輕輕已是正三品的官階了。

他慌忙站起,恭恭敬敬地行禮,自敘名姓。秦鍾這才知道這位就是賴大的兒子賴尚榮,因為他的祖母賴嬤嬤服侍過賈府的老人,所以他出生後就得了主子的恩典被放了出去,脫了奴籍。賴家侍奉了賈府幾代主子,在奴仆堆裏也算是有臉麵的了,多年來也積攢下了不少家私,所以這賴尚榮落地後就在家中被人服侍著長大,跟正經人家的少爺一般金貴,成人後也靠賈府之力為他捐了個知縣的官。

賴尚榮從小錦衣玉食地長大,不像父輩祖輩當著侍奉人的差使,也沒有過窮日子,倒是養成了他驕奢之性。而他到底是家養的奴仆之子,從小讀書進學起就因著身份矮人一頭,內裏並非不知自卑。做官之後生性貪酷,多有對上諂媚對下欺淩之舉,更是在任短短時日內搜刮貪汙的錢財已不計其數。

賈府出事之後,賴尚榮往日得罪過的同僚借機參了他一本,致使他丟了烏紗帽。他被革職後賦閑在家著實苦悶,又見寧榮二府外架子未倒,賈璉在商行裏長袖善舞,而寧府更隱有尊榮更勝往日之象。他是個一門心①

那天他誤闖入了園中,見到一位繡坊中的女子,生得端的好相貌,他這些年也見過不少官家千金,也曾終日流連於坊間,論及容貌體態,平生所見的女子竟多不及這丫頭,故而一見難忘。他暗自動了心思,想將其娶回家做妾室,於是求到了秦氏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