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三年前遠走江南,不曾再回過京中,聽聞探春的歸宿,也不由扼腕歎息,凝神思緒了半晌,方才一笑道:“探丫頭的心誌不比旁人,她若是甘願前去,必是相信彼處會有她的一番天地。”
黛玉這幾年來也豁達了許多,點頭歎道:“我當年喜散不喜聚,隻為別後離愁難忍,然而今番相聚,始覺緣分難得。縱是千裏之外的姐妹,若記得當年相知之意,也與在座並無分別了。”
湘雲挺身站起,揚眉道:“正該如此,好容易聚到一起,不如快些做詩吧,我今兒就多作兩首,替了那頭鹿姑娘的份如何?”
諸女一怔,忽又都捧腹大笑起來,都顫顫地手指著湘雲說不上話來。當年在大觀園中結詩社,人人都另起了一個別號。探春說她最愛芭蕉,就叫蕉下客好了。黛玉卻笑著說,古人曾雲蕉葉覆鹿,探丫頭自稱蕉下客,可不是一頭鹿了麼。
黛玉是始作俑者,一時更是笑岔了氣,寶釵在一旁含笑幫她揉著,她卻猶自道:“你不是惦記三妹妹,卻是惦記那年冬天雪地上的烤鹿肉了。”
此言一出,倒是真的勾起了幾分懷念之意。不用等吩咐下去,有些伶俐的丫鬟早已傳話給下麵伺候的人,讓廚子們為夫人們準備烤鹿肉。
鹿肉雖是珍肴,在富貴人家卻也不是多難得之物。很快火爐鐵絲等都已備下,新鮮的鹿肉切好裝在盤子裏,無論誰瞧著有趣,都可以自己動手烤來吃。於是詩作尚未得,眾人已是大快朵頤了一番。
不多時,雨霽天晴,望一眼後院的園林,卻如同空山新雨後,更添了靈韻秀致的詩意。
四十一、江南北國
妙玉與惜春在金陵棄舟登岸之時,是邢岫煙親自去迎的。兩位童年友伴未曾想過短短數月之隔又能重逢,而今後姑蘇與金陵相距不遠,不說鴻雁往來,就是車馬勞頓,也就一日就能聚首,如此比鄰終老,已是此生難求的緣分了。
薛寶釵史湘雲等人與惜春在京中分別之時,惜春仍是垂髫幼女,卻已是冷冷清清一意想要出家了,到今日再見,雖說終是皈依了佛門,臉上笑容卻明朗了許多,遠勝少女時。
妙玉與惜春千裏南下是要定居在江南,賈蓉秦氏為四姑姑打點的行裝非比尋常,她們原是要在金陵小住幾日,與姐妹們相聚,如許多行李不能泊在碼頭,就盡數搬上了岸運到了薛家大宅中。
因而此次接風宴也不曾如前日那般設在街市之中,而是就在薛家擺下了家宴為兩位姑娘洗塵。而姑娘們休憩的院落小巧精致,正是寶釵當年的居所。她如今人雖不在金陵,邢岫煙等人仍是仔細地打掃著,此時打開門戶但見庭院纖塵不染,一如主人不曾離開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迎出來的少婦明媚嬌俏,活脫還是少女時的模樣,正是當年跟在寶釵身旁的鶯兒。當年薛家太太纏綿病榻,自知時日不多,想著要落葉歸根,不願孤零零地在京都中做個孤魂野鬼。寶釵明白母親的心意,本欲親自扶靈回金陵,然而王夫人堅持不允,還親自將她又接到了賈府中照看。
於是讓鶯兒拜在薛太太膝下,認作了義女,代小姐扶太太的靈柩回鄉。待到孝期滿後,寶釵回來送她出嫁,她的夫婿是薛家的老管家之子,也是在薛寶釵父親在世之日,就放了出去。那人是個老實人,讀書不成也沒有一心求取功名,守著田莊過活,也算是鄉間的富庶之家了,他為人木訥,見了鶯兒這樣心靈手巧的嬌妻,更是捧在手心中疼,寶釵見了鶯兒近況,亦覺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