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自主就以寶釵的意思為先了。

四十二、離愁別緒

薛寶釵也瞧見了她的目光,擱下茶杯歎道:“她是我的表姐,論理不該由我開這個口的。當日她犯了錯被遣,已是女人家最無顏麵事了,如今既不得娘家待見,更無丈夫子女可以依仗,後半生的境況可想而知。岫煙姐姐既是平常與王家有些走動,不妨尋個機會見上鳳姐姐一麵,問問她心中有何打算,大家才知該如何出力相幫。”

眾人皆點頭稱是,如今連鳳姐是好是歹都不知究竟,總要看到真人才能有個計較。雖說別家內院的事,外人過問總是尷尬,但以薛家如今在金陵不減當日的聲勢,邢岫煙真要出麵卻也並非沒有把握。當下主意已定,也都暫且擱下了一樁心事。

唯獨爽朗的湘雲倒在怔怔出神,坐在她兩旁的寶釵和黛玉都側頭看她。湘雲默然半晌,才低聲道:“娘家也是未必靠得住的,恐怕鳳姐姐如今真是無依無靠了……”

聽了這話,寶釵已是神情微動,而黛玉隱約聽聞過湘雲出嫁前後的事,看向湘雲的目光中更是大有關切之色。

湘雲苦笑一聲,不見了素日裏的爽朗,緩緩道:“我今兒說出這話來,被旁人聽見了恐是要被罵作不孝,忘了養育之恩,可這名門望族裏內院的事,有的時候論起禮義仁孝來,還未必及得上尋常人家呢。”

薛寶釵在賈府時與湘雲情厚,湘雲也隻與她說過在家時的難處。當年她在史家時整日裏做活計到三更半夜,也不過得兩三個時辰的休息,不像是侯門千金,倒像是繡房女工粗使丫頭一般。

要論起古人說的德言容功,對於大家閨秀而言,讀書明理而具有高尚的品德,善於思辨並擁有出眾的談吐,以琴棋書畫而培養高雅的誌趣與優雅的儀態,如此方才是正道。女紅也不過是做些個樣子,能夠有幾手絕活、偶爾做幾件刺繡,以期博得貴族夫人們幾句誇讚罷了,有誰個是真的在府中整日做活的。就是平常人家女孩兒出嫁時親身縫製的嫁衣,也不用這些大戶人家的姑娘親自動手,更別說是府中其他人的穿戴之物了。

但還有寶釵不知道的,湘雲生性豁達開朗,在家時的苦累是多大點的事呢,實在熬不住的時候這些年也就對她視為親姐一般的寶釵吐露過幾句,等到出了史府的宅院,就覺得天高海闊,平生這些遭遇渾然不放在心上了。然而到了衛家上門來提親時,卻險些遭遇了此生最大的羞辱。

湘雲還在繈褓之中,父母就雙雙辭世。他父親生前與衛家公子結為至友,指腹為婚定下了兒女之事,此事史家的老太爺與幾位兄弟也曾聽聞,但年月已久早已拋之腦後,不想衛家竟是依約鄭重其事地前來提親了,湘雲的那位嬸娘也知衛家的家世不凡,衛若蘭更是京中聞名的青年才俊,一時想岔了有了歪念,想尋個由頭讓這樁婚事不諧,好讓讓自己親生的女兒取而代之。

她嬸娘是個淺薄的女子,無端鬧出了一場好戲,險些連累了衛家與史家的世代交情由此而絕。好在沒有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麵,湘雲與衛若蘭的婚事幾經波折還是如常辦了,而她嫁到衛家後,也就再不曾回過史家,如今更是千裏迢迢南下,此生都決心定居在姑蘇了。

薛寶釵握著她的手,溫言道:“無論以前有多大的難處,如今妹妹得遇佳偶,結成伉儷,想來是天意要償還你幼時失怙的孤苦,過去的事從此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史湘雲紅了眼圈,哽咽到:“好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與他固然是和美,然而他自幼身子弱,雖經年騎射強身,卻還是固不得根本。婚後一年之時,他抱恙在床,看了多少未大夫都說聽天由命罷了,若非能請到了神醫,何來如今的光景。就是這些年我與他到了江南,看著他身體漸漸好了,卻始終未能將懸著的心放下,如若還有那麼一回,那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