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瑄猛地吸了幾口氣,紅潤也漸漸充盈在臉上。哪知身邊的常櫻突然操起木棒奔跑過來,一棒打在酒劍仁的後腦勺上去。酒劍仁晃動幾下,轟然倒地,這下——真暈倒了。

“誒?你怎麼打暈他了?”阿瑄疑問。

常櫻燙手山芋一般扔掉木棍:“我……我怕你……”

怕我被酒劍仁勒死了?傻丫頭,剛剛已經說得清楚,現在我已經不是莊主之位了呀!阿瑄搖搖頭:“你趕緊把他送回去吧,我也要辦事去了,不必……再回來了。”

這話聽著像是永訣別,常櫻撲通一聲跪下:“莊……小姐,奴婢隻認一個主子。之前就承諾過,這輩子都跟著主子了,你……你不能……請你留下我!奴婢會學著做飯,會學著編更好看的辮子,會做很多事情!”

阿瑄很早就從其他丫鬟那裏得知常櫻的身世,幼年喪父,母親改嫁,繼父嫌棄她女兒之身,屢屢要趕出門去。她母親死攔活攔,才保住常櫻,可卻要淪落到下人地位,掃地洗衣,飽受欺悔。長大一點,現出亮麗姿色來,遭繼父垂涎,幾次三番暗示,常櫻畏懼,又不願屈服,一個方才八歲的小姑娘,連發育都未完全,就整天飽受威脅,以淚洗麵。是酒莊二少救的她,領到酒莊當丫鬟,挖掘出她的長處,甚至懇請了酒劍仁收她為徒,教她防身之術。從此這才安定下來,奈何酒劍德身體孱弱,不久長辭於世,這世間她便再無親人。直到遇到阿瑄,有了可以傾吐伺候的人,她才感覺到人生的意義,許之不離不棄。隻是……她到底不應該隨自己這樣漂泊,她完全可以繼續過安穩生活。

阿瑄憐惜她如自己,推己及人,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於是歎息著同意了:“……隻是,以後你我姐妹相待,不得尊我為主子。”

常櫻強道:“主子便是主子,一日為主,終身為主,這一點奴婢不依。”

“喂!”阿瑄欲反駁。聽到漢紫懶洋洋應答:“主子便是主子唄,有什麼不能應下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阿瑄怒目瞪去,漢紫視若罔聞,命令常櫻:“把你師父拖出去,自然有人撿走,然後做飯去,餓死我了。”

常櫻唯唯諾諾應了,拖酒劍仁時一臉慘烈,不敢直視。

一行人吃罷飯,漢紫這才認真對阿瑄說:“為師知道你意已決,也不攔著你。不過你追過去,找到那個丫鬟後,接下來怎麼辦?你以為她會告訴你幕後之人是何意圖,為何這樣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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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我要去找碧月?”阿瑄歪歪頭,繼而一拍額頭,“是了,你查到的線索比我多。”

“嗬,自然。”漢紫似笑非笑,“這次回安城,為師也給你下一個任務,完成了,你就知道所有原因了。”

“師父……”阿瑄疑惑,“你是不是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漢紫眯著狹長鳳眼:“為師隻負責幫你找線索,要知道這些事做什麼,跟為師又沒有什麼關係。”

“……哦。什麼任務?”

漢紫目光一凜,麵容嚴肅:“刺殺林府府主——林行雲!”

——◇——◇——

眉安橋下麵,依舊是淙淙流水,清清泠泠悠然飄過。不若南城,有漁家姑娘在漁船上麵,一麵撐蒿,一麵歌唱。清亮高昂的歌聲飄揚在南城上空。

再往前走,不出一刻鍾頭,就能看到一個陳舊的八角涼亭,煮沸的滾水燙開蜷縮的茶葉,遊蕩出馥鬱香味。再往前走,片刻就能看見一個半鬢白發的婦女靈活擀麵,行雲流水在鐵爐裏麵貼上燒餅,或者肉餡,或者無餡,但總能引來一群饞嘴之人。再往前走……就是曾經的邵記糖果鋪子,不再有忙碌著的身影,不再有獨特的大嗓門飄揚,不再有兩個可愛的小團子……或許已經破敗,更或者已經被倒賣出去,住了新的人家。

阿瑄踟躕在眉安橋畔,遲遲挪不開腳步。

龍爺爺曾經講過一個成語——近鄉情怯。放在此刻的自己身上,簡直再貼切不過。

心是虛的,步是浮的,踉蹌了幾步,也不過是上了兩級台階,就扶住粗糙的石欄杆,無法前進。

常櫻體恤:“小姐,我們先去尋個客棧住下吧,這一路跋涉,你也辛苦了。”

阿瑄無力轉身,幾乎是扶著常櫻的胳膊,亡命一般落荒而逃。很快走進了喧鬧的銅雀大街,人群依舊熙攘,甚至許多鋪子的老板都沒有換人,幾年不見,不過就是他們額前的皺褶鬢間的白發增添了一些,其他所有的事物、場景,都好似夢中徘徊過千萬遍的似曾相識。

看見他們笑吟吟的友好招呼,阿瑄突然想起曾經在這裏受到過的一切屈辱和奚落,恍如隔世。

突地,嘈雜聲近身,夾著調笑和猥瑣——“哎呀,這是哪家的姑娘,跟爺一塊回去玩玩,可好啊?”

阿瑄徐徐轉身,隻見一人站在常櫻身側,垂涎三尺道。

她不由心生好笑,一切的恍惚在此刻終結。看來,她是真正的回到了安城,這裏是安城,她沒有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