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答應教我。」
「你要編毛衣給誰?」
「我要編四隻襪子給貝多芬。」
「狗也穿襪子的嗎?」
「保暖嘛!天氣開始冷了。而且,穿上襪子出去散步,不會弄髒四隻爪,所以襪子好!貝多芬是金毛的,配銀色襪子最搶眼了,我還打算用金色毛線在襪子上織上我的名字。」
我笑笑打趣說:「那可是名牌呢!」
「牠穿上這四隻襪子出去散步,肯定會顧盼自豪,像一顆閃耀的明星!」她興奮地說。
「是啊!還可以表演貓步呢!」
「就是啊!這個點子是不是很精采?」
「你一向也讓人眼前一亮。」我說。
我們在陽台上喝茶。
「你最近沒去『渡渡廚房』嗎?」我問。
她聳聳肩:「我放棄掛號了。」
「為甚麼?」
「杜衛平是很好,可是他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你。」
「我沒掛號。」我笑笑說。
「你不用掛號的,你在他心中占著特別的位置。每次見到你,他也笑得格外燦爛。我們聊天的時候,他總是情不自禁的提起你,說甚麼『程韻喜歡吃這個......』,『程韻小時候的樣子很可愛......』。那天晚上,我們本來聊得很開心的,你突然跑來,他所有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你身上。他望著你的眼神,很難讓人相信是沒有感情的。你一聲不響的離開餐廳,他便開始心不在焉了,還撇下我去書店找你。」她撅起咀巴說:「太不公平了!我喜歡的男人都喜歡你。」
我不知道說些甚麼好。
「你也喜歡他的吧?我看得出來。」葛米兒說。
我笑笑。
「你也是時候忘記林方文了。」葛米兒忽然說。
我笑了一下,然後已經不知道怎樣回答。
「他已經離開了。你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說。
「沒有愛情的生活,不算圓滿。你為甚麼要把自己關起來呢?」
「也許我害怕愛上另一個人之後會把他忘記吧。我卻又害怕沒法忘記他,那便永遠沒法愛上另 一個人。」我說。
「他出事的時候,你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義務守住你們之間的盟約。」
「我總覺得我是有責任的,我甚至懷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脫下(禁止)上的空氣瓶,扯掉呼吸器和麵罩,他不想再回來。」我哽咽著說。
「那麼,我不是也有責任嗎?是我鼓勵他潛水的。但是,其實我們都沒有責任。他比我們幸福啊!他永遠不會老,而且,也不會再死一次。」
我笑了:「是的,他老了不知道會是甚麼樣子。」
「你知道嗎?我發現世上你是我知音。」
「你有很多知音。」
「但是隻有你兩次都跟我喜歡同一個男人,我們的品咪最相近。」
「除了穿衣的品味。」我笑著說。
那天才說要等到天氣冷一點的時候戴上頸巾和杜衛平一起拍照,天氣卻已經冷起來了。離開書店,葛米兒抱著毛球回去溫暖她的貝多芬,我把脖子縮進大衣的衣領裏。
這條路已經走過很多遍了,和杜衛平一起走,也差不多兩年了。這些日子以來,林方文一直是我葛米兒之間的禁忌,大家也盡量不去提起。我和她對林方文懷緬是不一樣的。她更像懷緬一位好朋友,她會懊惱鼓勵了他去學潛水。我懷代的卻是生命中的至愛。日子久了,逝去的人變愈來愈完美,彷佛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所有快樂、痛苦,承諾、背叛和眼淚都變成了今生難以重現的記憶,時刻呼喚著那些湮遠的往事。
我怎麼可能忘記他呢?而他已經忘記我了。在那遙遠的天國,應該沒有人世的記憶吧?假如每個人能夠帶著一段回憶離開塵世作為記念,林方文要帶走的,可會是跟我一起的日子?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在他心裏重要,直到他不再回來。我時刻希望他變得年老,那樣他便永遠屬於我。上帝對我的懲罰,是永不讓我看到他白發蒼蒼的樣子。
我們最後一次見麵的那天,我坐在車廂裏,他在潛水店外麵,頭上戴著那他放下了許多年的鴨舌帽。我們相識的時代,他總愛戴著那頂深藍色的鴨舌帽,誰又會想到,我們訣別的時刻,他重又戴上那頂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