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會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她說。
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演唱會便意味著告別的時刻來臨。
「沒想到這麼快可以再開演唱會!這一次,我可以唱『花開的方向』了。」她天真地說。
「是安哥的時候唱嗎?」
「現在,這首歌又好像不太適合安哥,太慘了。我怕我會哭。」她朝我微笑,說:「假如林方文還沒有死,那該有多好?他可以為我寫一首美麗的挽歌,那樣才算是完美的。」
「世事根本沒有完美,追求完美的人,是很笨的。」我說。
她笑了:「你是說你自己嗎?你向也追求完美。」
「我是嗎?」我驚訝地問。
「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 ?你是個完美主義者。」
我笑笑:「所以我知道完美是不可能的。」
「你已經有一段很完美的愛情。」
「那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了。失去的,便是最好。」
「嗯,一旦離開了,便成為永恒。我也將要成為永恒。」她向往地說。
我笑笑:「真妒忌你啊!」
她笑起來:「你看我媽媽,滿臉都是皺紋,雖然那些皺紋很可愛。可是,你們永遠沒機會看到我的皺紋,也不會看到我鬆弛的身體。」
「你再說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可是,這不是我的選擇,就像出生一樣,隻是一個偶然。」她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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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夕陽沒入海裏,飛機開始降落。乍然回首的那一刻,我驚異地發現一張熟悉的臉。
海上有一隻白色的小船,船上躺著一個人,全身素白,隨水漂流。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不也曾經以為坐在家裏那把扶手椅上的人是他嗎?
我把臉貼著窗,想再看清楚一點,那隻小船已經不見蹤影了。
「你看甚麼?」葛米兒問我。
我回頭,驚惶地告訴她:「我好像看見林方文。」
「在哪裏?」
「我看到他在一隻小船上麵。」我朝那個方向指給她看。
她往下望,甚麼也沒看到。
「現在不見了。」我說。
「你是認錯人吧?」她說。
飛機在海麵上降落,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隻白色小船來接我們上岸。
林方文怎麼可能還活著呢?他已經活到永恒裏了。
留在斐濟的最後一日,我一個人來到那天飛機起飛的海灘。
飛機不見了,海上滿是鮮花飄浮。這天是印度教的節日,人們按照傳統把鮮花投向海裏,鮮紅色的九重葛、粉紅色的木槿和白色的(又鳥)蛋花,繽紛絢爛,鋪開了一片放眼不盡皂花海,人們在花海中泅泳。
我把懷中的(又鳥)蛋花拋到海裏,願望它化成一隻白色的小船,航向永恒的思念。
我那天見到的,也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戀戀不舍的鬼魂,在將要道別的時刻,回頭向我淘氣地叮嚀,然後倏忽消散。
我在天上,他在海裏,隔著無法觸模的距離,我們再道一聲珍重,喚回最淒絕的擁抱。
思念,如同洪水,泛濫成災。
他便是這裏可惡,總是要看見我流淚才肯罷休,卻不知道我已經長大了,不再那麼容易哭。
他忘記了,在時間的長河裏,他沒有長歲數,我卻沒他那麼年輕了。
日已西沉,人們陸續離開了那片花海。有人在海灘上點燃了一個個火堆,開始燒烤食物。在撲鼻的肉香中,弦樂與鼓奏起,大人與小孩一塊兒唱著歌,跳著舞,慶祝一天將盡,明年再會。
一個鬈毛的混血小女孩來拉著我跳舞,我們圍了一個很大的圈,還有美和日本的觀光客,一起忘形地跳舞。
我踏著舞步,驅身在海灘上亂轉。驀然回首,在影影綽綽的人群裏,我吃驚地發現一張熟悉的臉。
他在火堆旁邊敲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