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地唱著歌。
隔著明滅的火堆,我們詫異地對望著。他的手停留在半空,剛才拉著我跳舞的小女孩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讓他背著。就在那一刻,一個紅發的外國女人走到他身旁,親昵地攬著他的腰,吻了吻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淘氣地用一雙手蒙住他的眼睛,他拉開了她的手。
在最後一抹黃昏的餘光裏,我們隔著的,不是火堆,而是數不清的前塵往事,關山之遙。 他窘迫地望著失落了靈魂的我。
葛米兒坐在房子麵前的石階上,看到了我,她站起來問:
「你到哪兒去了?我以為你迷路呢!」
「我看見林方文。」我說。
「你是不是又認錯了人?」
「他在海灘上打鼓。」
「你會不會是見鬼?」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他沒有死。」我說。
她吃驚地望著我,我看得出她是不知道的。假如她知道真相,也不會叫我來斐濟。
「你是說他沒有死,而且還在海灘上打鼓?」
「是的。」
「不可能的。」她搖著頭說。
「不是不可能的,出事之後,沒有人找到他的屍首。」
「你帶我去看看。」她拉著我的手。
「他不會再留在那兒的。他已經發現了我。」
「會不會是人有相似?」
「你以為我還會認錯人嗎?」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也以為那不過是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男人,甚至隻是幻像,然而,當他回望我時,不需要說話,不需要任何的證明,我知道站在火堆旁邊的,是與我有過一生中最熱烈時光的男人。
「你有跟他說話嗎?」葛米兒問。
我搖了搖頭:「他已經有太太和孩子了。」
「太太和孩子?」她張咀呆望著我。
「嗯。」
「那個孩子有多大?」
「四、五歲吧。」
「那不可能,他失蹤了才兩年。」
「總之,他有一個很親密的女人。」
「那他為甚麼要躲起來?」
「他做事還需要理由旳嗎?」
葛米兒突然說:「那不是很好嗎?林方文沒有死!他沒有死!你不是一直也這樣希望的嗎?」
「可是,葛米兒,」我惱怒地說:「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空中服務員把機艙裏的燈調暗了,人們開始睡覺。
葛米兒最後的話在我心裏回蕩,我不是一直也希望林方文沒有死的嗎?
他沒有死,我應該覺得高興,為甚麼我竟感到失望,甚至憤怒和傷心?
我終於明白林日為甚麼給我一筆錢,說是林方文的心意。她為甚麼騙我說去印度卻來了斐濟。
她是唯一知道林方文沒有死的人。
我替他想了千百個理由,為甚麼他要假裝死去,可是,沒有一個理由是我可以說服自己去原諒的。
我在天空上看到的,不是一個鬼魂。
我跳到海裏跟我愛的人告別,現在看起來,是多麼可笑的癡愚?
我朝思暮想的人,原來早已經忘了我,快樂地生活。
我恨他,我恨那個活著的他。兩年來,我誌裏供奉的、那段永恒的愛情,在重逢的一瞬間,已經徹底地破滅了。
飛機徐徐降落在我熟悉的土地上,我卻不知道怎樣去麵對從前的生活。
我提著行李回家,門開了,一張笑臉在那裏等我。
「你回來啦?吃了東西沒有?我燉了湯,還有魚和菜,你一定吃不慣斐濟的東西。」杜衛平滔滔地說著。
我放下行李,低下頭找我的拖鞋。
「你找拖鞋嗎?在你房間裏。」他微笑著說。
「喔,謝謝你。」
我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你是不是很累?」他關心地問。
我站在那裏,深深吸了一口氣,回頭跟他說:
「林方文還沒有死,我在斐濟見到他。」
他詫異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