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奈地望著我。
漫長的沉默裏,我們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終於,他說:「我走了。」
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我說:
「你知道嗎?」
他回過頭望著我,那雙我永不會忘記的眼眸,等著我說話。
我眼裏溢滿了淚水,沙啞著聲音說:
「我寧願不知道你仍然活著,那樣我會一輩子懷念你,一直相信跟你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我們在沉寂中對望著。然後,我別過臉去,靠著欄杆,聽到了他離開的聲音,那些我曾經以為再不會聽到的腳步聲。
我不是期待著這一場重逢的嗎?我卻竟然告訴他我寧願不知道他仍然活著。他說的對,我們從來沒有辦法好好相處。
我們永遠沒法解決彼此之間的差異,除非我們永不相見。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葛米兒穿一襲寬鬆皂白色長袍,戴著一個瀏海齊肩真假發,從開場的時候開始,便一直坐在舞台中央一把高靠背紅絲絨的扶手椅裏。
舞台上隻是打亮了幾盞燈,然而,汗珠還是從她臉上滾滾掉落。透過麥克風,我們聽到她唱每首歌時沉重的呼吸聲,還有無數次短暫的停頓。可是,誰又會介意呢?
該來的人都來了,她的家人、歌迷、朋友。貝多芬也來了,忠心地蹲在台下,沉醉在主人最後的歌聲裏。人太多了,我和小哲,還有大蟲,也隻能夠留在控製台上。
從來沒有一個演唱會是這樣的,大家拍著掌,流著惜別的眼淚,偶然還聽到低聲的啜泣。舞台上那顆閃耀的明星,卻執意要用自己的方式,走向人生的終點。
她開始唱『花開的方向』。唱完了最後一句,她合上了眼睛。
她合上眼睛的時間很長,我們漸漸聽不到她的氣息。
音樂早已經停了,在漫長的等待裏,葛米兒的三個姐姐嗚咽起來。
突然之間,葛米兒的膝蓋擺動了一下,眼睛緩緩張開,望著她三個姐姐,調皮地說:
「我沒有走,我還在這裏,我還有一首歌要唱呢!」
我們都笑了。
「我閉上眼睛,隻是想永遠記住這一刻。」她微笑著說。
然後,她吸了一口氣,說:
「開這個演唱會的理由是自私的,不是要你們永遠記住我,而是希望你們陪我走最後一段路。我唯一害怕的,是離別的寂寥。」
停了一會兒,她說:
「生命短暫得有如清晨的露水,我要感謝所有愛過我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歌迷,我的情人。我隻是要去過另一種人生。我會想念你們。」
她喝了一口水,繼續說:
「我將要去的那個地方,是沒有時間的,當你們感慨時光流逝的時候,我還是會現在這麼年輕。這是我暫時想到的、唯一的好處。」
停了很久之後,她微微喘著氣,說:
「時間對於要離開的人,總是太倉促了。當我知道自己有病的那一刻,我決定要唱著歌,走向人生的終點。在自己的歌聲中離開,是多麼幸福的離別?」
台下傳來了悲傷的啜泣聲,我淚流滿麵,旁邊有人遞上一條手絹給我。我回過頭去,看見了杜衛平一陣悲傷湧上心頭,我抿著咀,用手絹掩著臉,不讓自己在他麵前哭出來。
「我一向也對自己誠實。」我哽咽著說,「這一次,他也不是為我回來的。」
「那是因為我要死了!難道你想跟我交換嗎?如果你發生甚麼事,我相信他也會回來的。他不是叫他姐姐拿錢給你嗎?他一直也很關心你。」
「已經過去了,我們再沒可能。」我抹去眼角的淚水。
「你真是愈來愈固執。」
我笑笑說:「我是的。」
然後,她說:「我今天早上用電話告訴了威威。」
「為甚麼現在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