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3)

努力往往與效果成反比。而命運,不以他當下的努力為轉移,卻受到他從前無意中做過的事的製約。不管卡爾是如何地克己守則,表現出來的品德是如何好,事情發展的規律也是絲毫不受影響的。因為規律和原則是暗中起作用的,看不見的,所以人往往受到表麵現象的迷惑,產生種種的幻想,直到有一天規律的後果顯露,人仍然糊裏糊塗,看不見眼前的真理,隻覺得不可思議。卡爾在這個迷宮裏竭盡全力地工作,規律也在暗中以“好心惡報”的方式發展著。他孤立無援,困頓不堪,咬緊牙關掙紮,而災難也在悄悄地一天天臨近。卡爾在西方飯店拚命維持自己的地位的舉動,可以看作維持精神生存與相對穩定的象征。飯店於不言中要求他做到的是:斷絕一切社會關係,拚全力工作,拋棄同情心,告別自己的過去。這飯店裏的工作人員人人都是他的榜樣,他的女友特蕾澤更是以自己的親自經曆,以聲淚俱下的回憶向地呈現了人的真實處境。

年輕的打字員特營澤疲倦,蒼白,老氣,對自己那份力不從心的職務一絲不苟。她在第一次看望卡爾時就告訴他,她是多麼的寂寞,她在這裏沒人可以說話,因為西方飯店決不允許違反原則的溫情,所以她與女廚師長的關係也基本上是上下級關係,她之所以來找卡爾訴說隻不過是想在一種極其狹隘的範圍內與卡爾建立起友愛關係。他們很快成了朋友。誰也無法驅散特育澤內心的恐懼,那種恐懼深深嵌在她的本質中,促使她發瘋似地努力工作,並時時刻刻用一些不滿來折磨自己,弄得自己不得安寧。特營譯過去到底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呢?有一天她向卡爾敘述了自己的身世。

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和媽媽一道被父親所遺棄,流落街頭。之後,處在絕境中的母親又遺棄了幼小的她,自己自殺了。特營澤是徹底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特營澤沒有說到後來發生的事,隻是詳細地敘述她和媽媽陷入絕境的細節,講述那些扶不去的記憶的片斷,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的紀念,也是對她來說致命的一課。這一課為特營澤今後的成人奠定了基礎。一個人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死掉,竟然活了下來,便不會再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所以,外表弱小的特營澤實際上是非常堅強的,她在小小年紀就洞悉了真實,懂得了人要活下去就要拚命掙紮。她比卡爾老練得多,她知道原則對人的限製,也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忍耐。她在卡爾說起過去的朋友流浪漢德拉瑪什時,立刻預感到了卡爾的危險,反複地勸他與德拉瑪什斷絕關係。她憑直覺感到了這個德拉瑪什是卡爾的災星,因為進入西方飯店工作的人都得與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比如她自己,就隻能在偶然的閑空裏想一想過去的事;再比如女廚師,每天夜裏為過去的噩夢困擾而睡不著覺,還是要強撐下去。西方飯店是一個隻能進不能退的陷阱,任何傷感懷;目的舉動都要受到嚴厲的懲罰。作為過來人的特蕾澤看到了卡爾的“弱點”,可是她沒有辦法說服他,何況這種事也沒法用道理使蒙在鼓裏的卡爾明白,隻能靠他親身經曆,旁人無能為力。特蕾澤勸過卡爾了,這種勸戒無異於對聾人說話,卡爾一點也沒明白。這件事也體現了西方飯店的原則:每個人的路都要靠自己來走,誰也幫不了誰。特蕾澤,作為劫後餘生,早就懂得了加倍珍惜現有的一切,壓抑自己的生命力,把自己融進原則裏去。而卡爾,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西方飯店的生活是一種地獄似的煎熬,所有的弦都時刻繃得緊緊的,除了職務外,其他的一切個人的東西都要被消滅。這裏的人都患有嚴重的精神病,被內心的矛盾折磨得痛苦不堪,所以特蕾澤總在擔心自己要神經錯亂。卡爾初到此地,內心的矛盾還沒來得及展開,每天渾渾噩噩地勞其筋骨,懵懵懂懂地判斷周圍的一切;他完全缺乏應有的警惕,不知過去的陰影已經逼近了他。直到有一天矛盾突然爆發,弄得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