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吱聲,隻是凝視著我,而我的視線卻始終不曾超越他的衣領。

幫他係好腰帶時,他伸手拿下我臉上的紗巾——上麵沾了好多血點——那顯然不是他的,他正想開口問,就聽門口有人喚我。

“夫人,那個傷了胳膊的弓箭手,怎麼也不願意讓人動手砍他的胳臂。”是一名老軍醫。

我皺眉,為了條胳膊居然連命都不要了,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傻瓜?“我去看看。”轉身把藥袋提上,我倒要看看這個傻瓜是要命還是要胳膊。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像早上一樣,當我一拉開大帳的簾子,裏麵立時變得異常安靜,這次還多了幾分側目,因為我遮臉的紗巾拿了下來。

來到位於最角落的地方,那隻胳膊已經被剁爛掉的士兵正在抽泣。

“你多大了?”我扔下藥袋,順口一問。

那兵丁看我一眼,低下頭,悶悶道:“十六。”

“這麼大了還哭?”我六歲就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了,“把胳膊抬起來。”

“抬不動。”他仍悶著頭。

“沒試過怎麼知道抬不動?你若是抬動了,我便不會砍你的胳膊,抬不動你的胳膊也別要了。”

“我不能沒有胳膊,我還要打仗,打完仗賺了銀子回家買地,種田,你不能砍我的胳膊。”

我蹙眉,說了半天廢話,他還是沒抬,我不禁伸手捏住他的左臂根,用力一按,隻聽他“啊”一聲,手腕也跟著微微曲起,看來還有救。

我抬頭,見李卒和胡生都在,便向胡生招手:“給我一粒七疏丸。”七疏丸是小孽障跟我一起配的迷[yào],本來是打算在李卒不聽話時,讓胡生給他用,現在這小子哭哭啼啼的,一會若是再看到自己皮肉被切開,又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子,不如早早把他迷倒,免得礙事。

胡生倒也有眼色,直接將藥塞進了這名兵丁口中,半刻後,他便不省人爭。

我讓人把這小子抬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打算想辦法,看能不能保住他的胳膊。

等我的視線從那弓箭手的胳膊上收回時,天色早已變暗。

步出軍帳,我仰頭看,雪停了,但見天上白雲蒼月,好不幹淨。

我踏著雪印子咯吱咯吱走兩步,忽覺腦袋發蒙——兩天沒吃沒睡,體力有點跟不上了。

好在有人在身後扶住我,我才沒倒下。我微微側首,對身後的人道:“我該回去了。”這裏是他的世界,我應該躲遠一點。

“我送你去坐馬車。”

“不用……”沒等我說完,身子便己懸空——他居然將我背起身,“放我下來,你不要命了?”我在他背上低語。

“你比大雁重不了多少。”他道,“記得你說過你不救人,這就當造報答。”他道。

“真小氣。”背我一下,竟值那麼多好藥,“前些日子,我在東淩遇見白羅了,她說是奉命而來。你不擔心嗎?”如果這次他贏,老皇帝一定會想辦法讓他威信掃地,他應該有所應對才是。

他沒答,隻是笑意深濃。

我一向喜歡他的笑容,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是透著幾許令人著迷的諱莫如深。

既然他能笑,想必定是有所準備了,自然不必我多事。

因為累,我雙臂垂在他身前,全身軟塌在他肩上,聽著他腳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困倦至極。

如果能這樣一直走下去,也許我真的可以睡著……

“李卒……還沒到嗎?”我半閉著眸子,在他背上咕噥。

“沒。”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