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韋斯特羅佩戴著下士袖標,腰裏別著一把大手槍。糟糕的是,當衛兵報告了皮肖塔的來意之後,下士滿腹狐疑,根本不相信。下士操著一口西西裏方言對皮肖塔說:“你是個撒謊的混蛋。”可是他話音未落,就聽見大門外傳來吉裏安諾的叫聲。

“嘿,憲兵,想喝酒嗎?要不要酒?”

皮肖塔對吉裏安諾的腔調佩服之至:嗓音嘶啞,土裏土氣,要不是本地人,就聽不懂他那種富農趾高氣昂的話。

下士非常惱火,大吼起來:“那個家夥在嚷嚷什麼?”說著大踏步地走出門去,衛兵和皮肖塔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那輛彩繪的大車和那頭白騾子就在大門外。圖裏·吉裏安諾打著赤膊,寬闊的胸膛上汗水直淌,正用手晃著一個酒壇子。他臉上掛著鄉下人憨厚的笑容,整個身子傻乎乎地歪著。他的這副模樣頓時打消了下士的疑慮。這個人身上不可能藏著武器。他醉醺醺的樣子,一口土裏土氣的西西裏腔調。下士鬆開按在槍上的手,衛兵也把槍口放低了一些。皮肖塔向後退了一步,隨時準備從上衣下麵把槍拔出來。

“我有一車酒要送給你們。”吉裏安諾又扯大嗓門嚷起來。他用手擤了擤鼻子,然後隨手把鼻涕甩進大門裏。

“這酒是誰讓你送的?”下士問道。但是他人卻向大門口走去,吉裏安諾知道他會把大門打開,讓車子進去的。

“是我父親讓我把酒送到上士這裏來的。”吉裏安諾說著眨了眨眼。

下士目不轉睛地看著吉裏安諾。毫無疑問,這酒是某個農民送的禮,目的是讓他做一點走私買賣。下士心裏嘀咕起來:作為一個真正的西西裏人,為了表示送禮的誠意,這個人的父親應該親自來送。不過他隻是聳了聳肩。“把東西從車上卸下來送進營房去吧。”

吉裏安諾說:“我可不負責卸東西。這我不幹。”

下士再次起了疑心。他的直覺向他發出警告。吉裏安諾察覺到這一點,就從大車上爬下來,隻要一伸手就可以從車後把短筒獵槍拿出來。不過他首先搬起一壇竹簍裝的酒說:“我這裏給你們送來二十壇美酒。”

下士衝著兵營的宿舍喊了一聲之後,兩個年輕的憲兵跑出來;他們的上衣扣子還沒扣,帽子也沒戴,而且兩個人誰都沒帶武器。吉裏安諾站在大車上,把酒壇子塞到他們手上,還塞了一個壇子給那個帶槍的衛兵。那衛兵想不拿,吉裏安諾扯著嗓門愉快地說:“想喝酒就動手搬。”

現在三個衛兵都抱著酒壇子,騰不出手來幹別的了。吉裏安諾迅速觀察現場。正是他所希望的。下士是唯一手上沒拿東西的,不過皮肖塔就站在他身後。吉裏安諾向山坡方向看了看,去搜山的人還沒有任何返回的跡象。他朝通向海堡的路上看了看,看不見那輛裝甲車的影子。貝拉大街上,孩子們依然在玩耍。他把手伸進車裏,抽出那把短筒獵槍,對準大驚失色的下士。與此同時,皮肖塔也從上衣下麵拔出手槍。他用手槍頂著下士的後背說:“不許動!不然就用鉛彈把你的大胡子剃光。”

吉裏安諾用槍對著那三個嚇呆了的憲兵說:“你們抱著這些壇子到房子裏去。”那個帶槍的衛兵抱著壇子,把步槍丟在地上。他們三人往房子裏走的時候,皮肖塔從地上撿起那支步槍。進了辦公室後,吉裏安諾津津有味地拿起那個姓名牌。“卡尼奧·西爾韋斯特羅下士。請把鑰匙交出來。所有的鑰匙。”

下士的手按著槍上,瞪了吉裏安諾一眼。皮肖塔把他的手向前一推,下了他的槍。下士轉過身冷冷地、惡狠狠地盯著他看了一眼。皮肖塔微微一笑,說了聲“對不起了”。

下士轉過臉對吉裏安諾說:“小夥子,快逃走吧,去當個演員,你很有兩下子。不要再幹這個營生了,你是絕對跑不掉的。天黑之前上士和他帶去的人就會回來,你就是跑到天邊,也會被緝拿歸案。好好想想吧,年輕人,淪落到成逃犯、人頭被懸賞是什麼滋味兒。我會親自去抓捕你,而且對於人臉我是過目不忘。我會查出你的名字,你就是躲到地底下,我也能把你挖出來。”

吉裏安諾衝他笑了笑。不知怎麼的,他有點喜歡這個人。他說:“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不問一問呢?”

下士以嘲弄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你會像個大傻瓜似的告訴我嗎?”

吉裏安諾說:“我從來不說謊,我姓吉裏安諾。”

下士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裏的槍,可惜剛才已經被皮肖塔給卸了。這種本能的反應使吉裏安諾更喜歡他了。這個人有勇氣,還有責任感。其他幾個憲兵都嚇得魂不附體了:這就是殺了他們三個戰友的薩爾瓦多·吉裏安諾,他沒有理由不殺他們。

下士仔細看著吉裏安諾的臉,記住了他的模樣,然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從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大串鑰匙。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吉裏安諾用短筒獵槍緊緊地頂著他的後背。吉裏安諾接過鑰匙,把它們扔給皮肖塔。

“把關押的人全都給放了。”他說道。

在辦公樓用作監獄的側翼樓的一間大牢房裏,關押著十個老百姓,都是吉裏安諾逃跑那天夜裏從蒙特萊普雷抓來的。在一間單獨的小牢房裏,關押的是本地兩個有名的土匪帕薩藤珀和泰拉諾瓦。皮肖塔打開他們的牢門時,他們喜出望外,跟著他來到那間辦公室。

被抓的蒙特萊普雷的老百姓都是吉裏安諾家的鄰居。他們湧進辦公室,圍繞在吉裏安諾四周,以擁抱的方式對他表示感謝。他沒有拒絕,但始終保持著警惕,眼睛一直盯著那幾個被抓住的憲兵。鄰居們看見他的戰果都很高興,他讓這些可惡的家夥威風掃地。他是好樣兒的。他們告訴他說,上士下令對他們執行杖刑,但是下士憑借個人威信和據理力爭,說這種做法會引起民憤,影響到軍營的安全,最後有效地阻止了這種懲罰。第二天上午他們將被轉送到巴勒莫,接受地方治安官的法庭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