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他就捎話給他母親說要回家看看,母親給他準備了一桌酒菜。那天晚上他睡在自己小時候睡的床上,第二天早晨,他母親去參加彌撒,吉裏安諾陪她一起去了教堂。他帶來的六個保鏢也回鎮上看望了親人,不過他們受命時刻跟在吉裏安諾的身邊。

吉裏安諾和他母親從教堂出來的時候,六個保鏢和皮肖塔正在等他。阿斯帕努說話的時候臉氣得煞白。“圖裏,有人把你出賣了。上士從巴勒莫帶了二十個人來抓你。他們包圍了你母親的房子,以為你在家裏。”

吉裏安諾頓時對自己的魯莽和愚蠢行為感到一陣惱火,下決心永遠不再這樣麻痹大意。這倒不是因為上士帶了二十個人就能在她母親的房子裏抓住他。他的保鏢會伏擊他們,不可避免會有一場血戰,那樣就破壞複活節回家的意義。基督複活的日子不應是破壞和平的日子。

他與母親吻別,讓她回家後不要有顧慮,告訴警察說她在教堂就和兒子告別了,這樣她就不會被指控為同謀。他讓她不要擔心,說他和他的人彈藥充足,很容易就能脫身,甚至連交火都用不著。憲兵是不敢跟著他們進山的。

吉裏安諾率領手下人離開的時候,警察連他們的影子都沒有看見。那天晚上在山上的營地,吉裏安諾詢問了皮肖塔。上士怎麼可能知道他這次下山的事?告密者是誰?要全力查清。“這是你的特別任務,阿斯帕努,”他說道,“如果有一個,也就可能還有其他人。花多長時間或者花多少錢我都不在乎,但是你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皮肖塔從小就不喜歡蒙特萊普雷那個長得像狒狒的理發匠弗裏塞拉。他給人理發的時候要根據他自己當天的心情。有時候他理的發相當時髦,有時候卻像是在惡作劇,還有的時候理出來的頭土得就像鄉巴佬。他不斷變換給人理發的發式,聲稱自己是個藝術家。見到比他地位高的人,他就跟人家套近乎,見到地位與他相當的人,他就顯得神氣十足。對待小孩子,他像典型的西西裏人一樣喜歡開惡劣的玩笑,這也是島上人不太討喜的一麵。他會用剪刀夾他們的耳朵,有時候把他們的頭發理得像光溜溜的桌球。皮肖塔帶著殘忍的快意向吉裏安諾報告說,理發匠弗裏塞拉是警方的密探,是他破壞了“緘默規則”。顯然複活節那天上士帶人包圍他家不是偶然,他肯定得到了密報,圖裏隻提前了二十四小時告訴家裏,上士怎麼可能得到這個情報呢?

皮肖塔利用自己在村裏的線人確認了上士在這二十四小時內的行動。隻有吉裏安諾的父母知道他要回來,他隨意問了問他們,看是不是他們無意中走漏了風聲。

瑪麗亞·隆巴爾多很快就覺察出他的用意,她對他說:“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就連對鄰居也沒有說過。我一直待在家裏準備飯菜,好讓圖裏美美地吃上一頓複活節大餐。”

就在兒子要回來的當天上午,吉裏安諾的父親到弗裏塞拉那裏去理了發。老人有點虛榮心,他想兒子圖裏難得回蒙特萊普雷家裏一趟,到時候自己要顯得精神一些。

弗裏塞拉給他理發修麵,像往常一樣開了個玩笑:“先生不是要到巴勒莫去跟什麼年輕女人幽會吧?不然就是要接見羅馬來的什麼人?”他弗裏塞拉要讓吉裏安諾先生英俊得可以接見“國王”。

皮肖塔想象著當時的情景:吉裏安諾的父親麵帶神秘兮兮的微笑,低聲嘟噥說一個人隻有在感到滿意的時候才會有紳士風度。但是知道自己兒子的聲名大振,被稱為“蒙特萊普雷王”的時候,他有點得意忘形了。也許老人是在其他時候去的,而理發匠在圖裏回去的當天知道了這個情況,於是就作出了這種非常簡單的判斷。

羅科菲諾上士走進理發店,他每天都要來修麵。理發匠似乎沒有跟這個警察說任何可能轉達情報的話。可是皮肖塔很肯定。他派出探子到理發店去,整天坐在那裏,在弗裏塞拉擺在路邊上的小桌子上和他打牌。他們一起喝酒,談論政治,對過往的朋友大呼小叫。

幾個星期以來,皮肖塔的探子收集了更多的情報。弗裏塞拉在替人修麵和理發的時候總愛吹口哨,曲調出自他所喜歡的一出歌劇。有時候那個橢圓形大收音機裏放著羅馬買來的唱片,每次給上士修麵,都是這樣的場景,而且他總會彎下身子,貼在上士耳邊悄悄說幾句話,如果不是對他有所懷疑,他看上去隻不過是一個對顧客恭敬的理發師。可是皮肖塔派來的人注意到上士所付的裏拉,那張錢是疊起來的,弗裏塞拉把它放進了白大褂裏麵那件馬甲上的表袋裏。這名探子和他的幫手走到理發匠麵前,逼他把那張鈔票拿出來看看。那張鈔票的麵值是一萬裏拉。弗裏塞拉發誓說這是支付他過去幾個月的工錢,他們假裝相信了他的話。

皮肖塔當著泰拉諾瓦、帕薩藤珀和西爾韋斯特羅下士的麵拿出了他的證據。他們此刻都在山上的營地,吉裏安諾走到一段可以俯瞰蒙特萊普雷的懸崖邊,凝視著下麵的小鎮。

自從吉裏安諾記事的時候起,理發匠弗裏塞拉就一直是這個小鎮的一部分。他小時候行堅信禮之前曾經找弗裏塞拉理過發,還得到他送給他做紀念的一枚小銀幣。他認識理發匠的妻子和兒子。弗裏塞拉會在街上大聲和他開玩笑,而且總是問候他的父母親。

可是現在弗裏塞拉破壞了“緘默規則”。他向敵人告密,他是警察雇傭的眼線。他怎麼能這麼愚蠢呢?吉裏安諾現在該拿他怎麼辦呢?在激烈的戰鬥中殺死執行任務的警察是一碼事,冷血地處決一個父輩的長者是另一碼事。圖裏·吉裏安諾才二十一歲,這是他第一次在偉大的事業中邁出殘忍而必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