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深夜,隻得心曲一聲,哀傷淒婉,一時間,幽冥寂靜,木魚聲歇,隻剩餘情繚繞,徘徊不散。
君不見
那你對什麼感興味?
對風,對雨,對人的心情,對月亮的外形更感興味。
你離家有很多年了嗎?
很久了,從十八歲起。
又在長安住下去?
或許住下去,或許明早就走。隻看一時心情。
你喜歡長安嗎?
喜歡,長安城遍地是英雄,四處是一種霸氣,這對寫詩的人來說是一種無量的樂趣。可本人不喜歡它,它的霸氣太重,就短少一種真情,一種質樸純真的感情。
你送本人的這幅《鹹陽遊俠圖》,可是不斷掛在這裏。
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您不斷記著它,本人反倒忘了。風雨蒼茫如流雲般逝去,回想二十年前的豪氣,如今想來,恍若隔世啊……
這些年,你是怎樣過的?
遊遍大唐數萬裏瘡痍滿目,從塞北到江南,孑然一身。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正是這首詩,幾年來提示著本人,長相守並非空泛的信心。盡管由於寂寞,本人也曾經恍惚,然後果卻是致命的心寒。當年你為什麼不辭而別?
由於……怯弱。假如再滯留一天,就會……墮入愛情。
當時我不得不走,因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愛情。
看電視劇《大明宮詞》,王維背對著玉真公主麵向一泓寒潭,燈籠幽幽地散發微芒,他留給玉真一個背影,卻獨對著她的整個世界,他們心裏壓抑的疼痛,就在那緩緩流淌的《少年行》裏依依傾瀉。
談到唐時的感情,人們總是不願意去沉澱,覺得剖解開便失去了朦朧的美感,盛唐的恢弘下,奢迷得有些難管難收,政治裏的血腥恰對著情感裏的隨意,讓人看來,愛的本真好似沒有了根基,處處都像搭台唱戲。
可落在我心裏,卻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戲得了凡塵,戲不了心,戲得了眼前人,戲不了月下的自己。
很多時候,選擇了這樣遠遠地離開,流浪不停息,讓心在疲憊和跋涉中沉沉睡去,可是越要忘記的愛,越要輾轉徘徊,尤其是在這深夜的月色下,與那些滄桑歲月裏的情感不期而遇,說遇也不是遇,說尋也沒有尋,其實一直都帶在身邊,一刻也沒有丟下。
是前世今生最隱蔽的花蕊,搖曳清幽,暗香溢動,是無法表達的纏綿悱惻,是朗橋清暉下,可以想可以念,卻無法再遇的琉璃。
可歲月再無情,路途再遙遠,每每想起那個印在心裏的她,就是這樣的一份孤寂。
想起來,會心疼。
心還疼著,她就還在。
王維不但是唐朝著名的詩人,他還開創了水墨山水畫派,而且通音律,生來有佛緣,所以在他的藝術道路上,有別人望塵莫及的雅瞻曠達。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其間禪意芬芳,有節拍緩步而來,聞之如同老林深處,別開淨靜。
瀟湘館裏,林黛玉教香菱做詩,也是首推《王摩詰全集》,要先把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熟透了。
也難怪玉真公主在那些達官貴人才子雅士中,對他另眼相對,連對話都是言外有意,不經意間,流露了心裏的一點縫隙。
傳說這個小字持盈的公主曾是浮花浪蕊,人們喜歡一些香豔的故事來調劑晨昏裏的緩慢,事實的真相早已消散在風霜裏,然而這樣的初見與重逢,總能讓人看到情感的起源,一定有情,否則,不會這麼深重。
王維仕途還算平穩,沒有多少起伏,四十多歲時在長安西南的藍天輞川購置了別墅,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舊唐書》裏記載了他在京師的生活,“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惟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禪頌為事。”
而這時,他已經孤居二十年沒有再續娶,整個人和心都歸了山林,他好像真的看破了紅塵,心裏四大皆空,寵辱不驚,安享寧靜。與名士裴迪共坐白雲間,吟風弄月,賦詩作詞,閑時隻把青山畫,筆筆都有神飄心醉的力道。
他的山水詩寫景如畫,層次豐滿,遠近相映,動靜兼合,生色含韻,把他的清淡靜謐都融合在了這順手拈來的尋常字詞,卻絕妙天成的詩句裏,讓人如對寂靜清幽的畫卷,不覺間已隨了這簡淡的筆墨,暢遊於唐時明月灑照下的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