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執燈尋影·悅己 (5)(2 / 3)

倒是他,當著她的麵告訴那些新來的女子,不得她的允許,誰都不準擅自進這園子。

那份尊貴和地位,被他托著才有效,絕不是隻剩一個空殼裏的名分。

晚上,他陪她在窗子旁賞月,試著想跟她解釋,她搖了搖頭,拿起一件為他新裁的衣幫他試穿,又為他煎了茶,然後聽他說一路上的見聞,風光物產,也有仕途裏的牢騷和對她小小的思念。

有你在,我來去皆心安。他說。

夠了,足夠了,她不要任何解釋,因為她了解他,了解得比誰都深,所以在他麵前,她從無悲苦。

那些女子個個眉目如畫,談吐不俗,能歌善舞,想必也是自幼經曆了一番家庭變故,她不想與她們為敵,也不會仗著身份在就有所刁難,在她的感情裏,她們連客都不是。

她們或許也有繡口詩才,卻難論經緯,她們的桃花臉頰定不會出入廚房煙火,纖纖十指也拿不穩五月繡花針。

這些,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們還不知道,女人為妻妾,要貼著男人的溫暖,親曆親為不表示能幹,而是代表私心,詮釋愛。

偏院裏開始有笑語絲弦,總是隔了牆飄過來,纏纏繞繞不肯散,她們穿紅著綠點蔻丹,她卻習慣了淡雅衣衫,裝飾原本就少,現在更加簡單,她們可以拋頭露麵,照樣登台獻藝,在客堂助興著那裏的一廳風月。

她卻是來個本家兄弟都要避開的,她的琴聲隻能在靜夜裏響起,更是一個字都不敢流落到園子之外。

寧可燒了毀了,隻剩下一把灰燼,還有溫度,卻隻能傳遞心酸。

自古男人和女人就是涇渭分明,男人可以懷才遊四海,仗劍走天下,頹廢了有歌樓館驛,愁悶了可山川遊曆,賢達了安定下一家眷屬,怎樣走過的一生,都不會蒼白。待日暮滄桑,可以分門別類地寫回憶。

然而女人的路就隻有一條,找個依靠,紮了根,向內深深地縮起來,縮到無路可退,就得再回過頭,勇敢麵對。

她在那石前坐下,鋪開紙張,拿起書卷,撇開耳邊的歌聲,專注於眼前,無端地,手抖了一下,他就在牆的那一邊,她寫下的,仍是一句熟稔的相思。

女子和期盼和回憶裏,翻開第一頁,先是那個濃鬱的情字。

《幽夢影》裏寫道,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長廉靜,家道優裕,娶婦賢淑,生子聰慧,人生如此,可雲全福。

此一願,長醉不醒。

她安靜地守著良辰美景奈何天,被小蓮畫上了錦屏,看這韶光,也真是賤。

今朝妝閣前 拾得舊花鈿

故事是從一盒胭脂開始的。

在路上,不經意間瞥見了櫥窗裏的廣告,剔透的瓶子裏裝著粉嫩的脂膏,旁邊寫著,可以吃的胭脂膏子。

一瞬間,神思恍惚。

近幾年的產品宣傳也著實有趣,要不強調動用了多少高科技,要不就再三聲明,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遠得可以滲透到幾千年前。

我巴巴地跑進去問,能讓我看看你們是怎麼做的嗎?

我想的是大觀園裏的賈寶玉和那千紅萬豔的女孩們在春日裏調脂弄粉的景象,《新版紅樓夢》把這一段拍得極好看,外麵春日遲遲,生機盎然,亭下姑娘們都穿戴一新,笑語歡顏,她們摘來園子裏最新鮮的花,用籃子盛著,用衣服兜著,放在幹淨的水晶碗裏清洗,再放到石缽中反複杵槌,還要經過沉澱淘去雜色,再和香料、花粉等配製好,還要和了花露上屜蒸,一樣一樣都得慢慢來。

說這是閨房雅趣應該也不為過,何況它還擔著時辰,總得是春天,百花正豔的時候,整個過程都散發著香氣,最後做出來的脂粉輕白紅香,收在粉盒或瓷瓶裏,擺在梳妝台前,用時打開來,用銀簪子挑一點,這鏡裏的人,就不再是垂髫淨顏的孩子,而是有了花瓣的顏色。

不用時,也會不自覺地拿起瓶子在手裏把玩,摩挲著瓶身上的雲水紋,心思到底難言,和旁邊靜放的玉如意一樣,日頭移過月光傾瀉,它們一個是待,一個是願。

那小巧的瓶子裏,盛的是一世幽香。

美人與花,自古兩相歡,難解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