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晨鍾暮鼓·守望 (4)(1 / 3)

柔弱也好,剛烈也好,愛情裏都有可能受傷害,隻因為愛的時候太愛,把所有的都交付了,從沒想過要給自己留個餘地,拚了命尚且覺得還不夠,一點疏離,就像重重的一拳折回來,全打在了自己心上。

哭也哭了,怨也怨了,自己百般委屈,最後還得自己消解,竟然舍不得看他這麼為難,也念他有情有義,不是有了榮華富貴就變心的男人,隻怪他沒有早點說明,她被蒙在鼓裏一過就是十八年。

那邊是苦守十八年,日日艱難,她是被隱瞞十八年,付出千傾,他坐上了龍位對她還是沒有十足的信任。

哪一個都是心傷,說起來都是讓人啞口無言的辜負。

他終於可以往回走了,西皮導板催得人心酸,一馬離了西涼界,風聲都不敢再上前,薛平貴緊鎖雙眉,也是夕陽悲壯,他有太多的無奈,這一別,竟然像遠離了紅塵世界,今天總算看到了青山綠水,原是近鄉情怯,那是遊子的腳步,他不是,他是日思夜想不能回轉,他是公主在旁西涼為主,日帶三軍輕鬆不得。

這一刻,拋了一切羈絆,他來自己家裏,找自己的妻,那心情,有幾分輕鬆和隨意,竟然不是一走十八年,隻是去山下賣柴,遇上雨,耽擱幾日。

妻子麵前,也要調笑一番。

王玉釧正在坡前挖野菜,這些年她就是以此為生,多少變故也沒能讓她轉身離開,野菜有幾絲苦澀,她卻吃得坦然,她就是有一種愛情的大信,相信薛平貴生死都會有消息傳來,她就要一直地等,煎熬困頓,饑寒酸楚,都會隨著新一天的日出被她拋下,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信仰,除了等待,她看哪裏都是茫然。

薛平貴來到她麵前,歲月的苦難給這個女子太多的改變,當初菱花鏡裏的眉似遠山,眼波臨秋水的閨中小姐,早已成了現在塵滿麵,鬢如霜,衣衫樸素的尋常村婦。

連顏色都沒有了,她由一朵帶露的花,還未開到飽滿,就掙紮著,堅強地長成了一棵滄桑的樹,伸展的枝椏向著四周,隨時等候離人的呼喚。

薛平貴故意試探她,看見了血書還不夠,要尋的人就在眼前,卻沒有難抑的激動和興奮,他要先看看,這麼多年過去了,王寶釧是不是還是當初愛著他的心。

他說有家書捎與來,要王寶釧前來接取,表明身份,薛平貴的心思也真讓人寒涼,他決意要先把王寶釧調戲一番,若守節,就上前相認,若失節,就把她殺了,再回西涼見代戰。

洞賓曾把牡丹戲,

莊子先生三戲妻,

秋胡曾戲過羅氏女,

平貴要戲自己的妻。

他這一戲,既不風流也不文雅,隻見無情和小氣,雖然《武家坡》這一段往來很好聽,輕快中有俏皮,一句接一句緊湊著把氣氛往上漲,薛平貴沒有了當時的窮苦和西涼的端嚴,調戲起良家女子來也是油嘴滑舌極盡無賴,若不是想拿到丈夫的書信,王寶釧也不會理他,她又惱又怒又羞憤,軍爺休要出狂言,欺奴猶如欺了天,她撒了一把黃土,關門進了寒窯。

外麵薛平貴哈哈大笑,我卻替王寶釧可憐幾分,分別的日子太長了,長得彼此對麵不相識,也沒有一句關切和安慰,他來到跟前,他從西涼打馬奔過一百單八站,居然不是憐惜他的妻子,而是要來檢查,她是不是為他守著貞潔。

這戲讓人看得苦悶,但有一點淚,也是留給寶釧的。

他去敲門,說我是平貴,從被寶釧的繡球打中開始說起,一直數到十八年的分離,也仍然是不能讓人放心,直到拿出了寶釧寄出的血書,才確定,這外麵的陌生人,就是他苦等了十八年的夫。

王寶釧的淚,搖搖晃晃落下來,十八年老了王寶釧。

薛平貴跪在外麵,他欠她的太多了。也許就是為了給她過去的悲苦一個徹底的結束,所以他才用了這樣嬉鬧的重逢,此時端端正正跪在這,對著她,也是心緒難平。

紅顏已老,曾經的美豔不在,還是她最了解他,竟然連怨也說不出口,隻是喜歡,欣然這麼久的等待總算不是隻有淒涼,她也不問他的經曆,隻是跪下來討封,他能千裏回來就表示有情有意,熬到這一步,她太需要一個頭銜,也不是榮耀鄉裏,是討給自己的十八年。

團圓的戲,被我看得落淚,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她苦苦地等,他匆匆地回,源於愛情,卻又從愛情裏剝離了出來,轉化成人生的信義,當不得假,哪怕一路奔去是生命的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