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總理和喬冠華都十分氣憤。最後毛主席指示,除台灣問題外,其他問題可以有改動餘地。於是,本來在杭州對周總理和喬冠華來說應當比較輕鬆的訪問卻變成了異常艱苦的談判,因為杭州之後的2月27日是最後一天。假如公報達不成一致,在世界上的影響對中、美雙方都極為不利,尤其是對美方。當天晚上在杭州,喬冠華、基辛格徹夜不眠,周總理、尼克鬆也在各自下榻的賓館等候他們的談判代表的消息。隻有被中方安排在劉莊的國務院羅傑斯一行無人去打擾他們,他們大概是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看尼克鬆、基辛格如何收場。
淩晨4點,雙方終於達成新的一致。北京方麵毛澤東主席也批準了新的草案。章含之說:“清晨,當我被派去劉莊接羅傑斯一行去機場時,我見到美國國務院的官員一個個滿臉怒氣,手裏拿著一些文件在大聲議論,我估計是尼克鬆剛剛送給他們的公報最後定稿。見到我進去,他們不再吵嚷,但神情十分不悅地跟我去了機場。”
按照事前商議決定。從杭州到上海,周總理及他的主要隨行人員將作為尼克鬆總統的客人乘坐美方的總統“76精神號”專機。中方幾個主要翻譯也隨同周恩來、喬冠華等領導登上了這架美國總統專機。原來想象美國總統的座機應當是十分豪華的,但實際上,“76精神號”卻相對來說是個簡樸但功能齊全的專機。
章含之說:“我們並未參觀它的全部,但從它的作為會議、起居的機艙看,隻是一些必要的單人軟沙發和桌子,並無多少奢華設施。相比之下,我在幾年前應邀乘坐的美國都樂公司總裁的噴氣小專機卻要比當年的‘76精神號’豪華得多。我乘空隙時間告訴周總理我早上去接羅傑斯一行時見到他們拿著公報草案在吵吵嚷嚷,不知是否在最後時刻還會發難。周總理十分重視,當即決定到達上海錦江南樓(現貴賓樓)後親自去拜訪國務卿羅傑斯做做工作,要我陪同他去。到達錦江之後,大家剛剛安頓下來,我就陪同周總理來到羅傑斯的套房。他的助手開門見是周總理隻帶一名翻譯來訪,十分驚異。從門廳我們見到雖然剛下飛機,但美國國務院的一幫人已經聚集在羅傑斯這裏。他們都隻穿一件襯衫,有的還挽著袖子,正在激烈地討論什麼事。見到周總理,他們都不知所措,急急忙忙找他們的領帶和西服上裝。周總理神態自若,說大家隨便,很抱歉未事先打招呼就來了,隻是想看望一下羅傑斯國務卿,表示慰問。接著,總理說羅傑斯為打開中美之間的民間交往做了很多工作,我們很感謝。希望尼克鬆總統訪問後進一步加強兩國關係。周總理巧妙地對羅傑斯曉以大義,表示中美公報對中美雙方的重要性。羅傑斯自然懂得周總理的意思,而且周總理親自來訪也給了他很大麵子,因此也就順水推舟說了些友好的話,沒有與周總理爭辯。美國方麵內部在中美公報上的一場尖銳矛盾和鬥爭由周恩來出麵緩解了,使得當天下午公報得以順利宣布。”
章含之說:“現在,每當我走在上海錦江北樓的院子裏,見到那幢新造的會所時,我都會不勝惋惜原來在這裏的那座曆史性的舊禮堂被拆掉了。1972年的2月28日下午4時中國總理周恩來和美國總統尼克鬆在這個禮堂裏向世界宣布了後來被尼克鬆稱為‘改變世界的七日’的‘上海公報’。當時的激動今日仍曆曆在目,隻是當時主宰了改變世界的一代風流人物卻大多數已被一抔黃土掩埋。”
公報發表當晚,周恩來在錦江賓館舉行了盛大告別宴會。這是尼克鬆訪問一周中最輕鬆、最歡快的一次宴會。上海公報宣布之時,中美雙方舉行了新聞吹風會。此時,當周恩來與尼克鬆相互祝酒時,世界已經得知了公報發表的消息。一周來雙方的針鋒相對、唇槍舌戰暫告一段落,尼克鬆的訪問得到了圓滿的成功,從此世界打破過去的冷戰時代格局,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在這次的宴會上,周總理詢問尼克鬆的翻譯理查德 弗裏曼是哪裏學的漢語。在有一次會談中,尼克鬆講到中美關係時用了“parallel”這個詞,說雙方的利益是“parallel”的。我們的翻譯當時譯為“平行”的,這自然沒有錯。但弗裏曼卻提出了異議,說平行的意思是永遠不會相遇,例如雙杠(parallel bar)始終往同一方向延伸而不相遇,他認為他們總統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周總理於是問他以為如何譯才是他們總統的原意。弗裏曼說:“我認為應當譯為‘殊途同歸''。”雖然從我們翻譯一般遵守的“忠、信、嚴”原則來講理,這種譯法有些屬於意譯,但周總理對他仍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說他漢語的底子很好。在宴會上,周總理又想起此事,弗裏曼回答說是在台灣學的漢語。周總理感歎說:“台灣對古典漢語比我們重視。”此時,周總理轉過頭指著章含之對尼克鬆說:“我們這位翻譯,她的父親是中國的大學問家,80多歲高齡還完成了一部百萬字的巨作。可惜她沒有學到她父親的學問!”尼克鬆禮貌地表示很欽佩,弗裏曼很有興趣想知道章含之父親完成的巨作是什麼。周總理說她父親的著作是《柳文指要》,是研究唐代柳宗元的思想和文體風格的。接著周總理對章含之說找一套《柳文指要》送給弗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