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停下車,一肚子的話都窩著沒法說出來,他也知道母上大人肯定又暗地裏表達了將來可以幫他們帶孩子的美好願望——他也不是想逼呂品現在承諾什麼,隻是,隻是一顆心總是懸著。有時候他覺得這個女人真是蠢到家,你花那麼多功夫折騰什麼軌道測算呢,算那麼多天文台要踢你出來還不就踢你出來麼?你再努力工作體貼孝順又怎麼樣,你家的包子娘親還是把陳世美擺在你前頭!
可是明明有我在啊,有我在啊!憋急了的時候楊煥恨不得扇呂品兩耳光,讓她看清楚她身後還有這麼個依靠,這麼一個她不用花費任何氣力就可以得到的依靠!
當然也就想想罷了,前路上的車燈點點排開,或明或暗,就像他現在的心情這樣動蕩不定。想來想去他又縮回來,心道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麼,你給我一句話、一個保證、一顆定心丸就好了。
偏偏呂品這也不肯給他,車堵在中關村南大街上,一步一步往前挪的時候,他聽見呂品微不可聞的一聲:“楊煥,有時候我還真希望你先變心的好。”
楊煥氣得七竅生煙,厲聲質問:“你說什麼呢你!”
呂品這才睜開眼,有點被嚇到的表情,極不自然地笑笑,又不說話了。
她那模樣倒好像是嫌他逼得太厲害似的,楊煥更是惱火:“現在說這種話你不嫌矯情麼你?”
呂品整個頭恨不得都要縮進衣領裏去,埋著頭說了句“對不起”,又悶聲不吭了。
楊煥一掌拍在方向盤上,什麼事兒啊這是?偏偏前麵又不知出了什麼事故,堵了半天也沒個動靜,前前後後的喇叭聲不絕於耳,楊煥臉上肌肉直抽,最後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我操!”
再一路上楊煥都不理呂品,送她到酒店門口,原來每天她都是到了門口就催他掉頭,一定不許他送她進去。一般他就在門口等著,看她進了電梯,然後數著時間,數到她房間的燈亮。淺淡暈黃的光漫出來,他仿佛也就滿足了,再慢慢地開著車回去,路上還要開著《海上鋼琴師》的原聲帶,自己唱兩首小曲,順便回味方才的good night kiss,這一天才算意滿心足。
今天沒有good night kiss,他沒索取呂品自然不會主動,離著酒店門口老遠的地方呂品就說“這裏停就好了”,原來他肯定還要賴著往前送,今天他也就真的停在這裏。陰著臉看呂品低頭往酒店走,好像在看路上有沒有螞蟻別被踩死了似的,楊煥更是鬱悶,你低著頭幹嘛,你低著頭幹嘛,我又沒欺負你!
誰知等了許久也不見七樓那個房間的燈亮,等楊煥反應過來後心裏一沉,生恐呂品出了什麼事,跳下車一口氣衝進電梯間,才發現呂品還在電梯間一角,有一下沒一下地拿食指指尖戳著大理石牆壁,也不知在幹什麼。
楊煥虛驚一場,沒好氣問:“呂品你幹嘛呢?”
呂品回過頭來,詫異楊煥這個時候還沒回去,半晌後扯扯嘴角,有點歉疚的模樣:“沒什麼,我……我在想剛剛不該跟你說那些話……”她還沒來得及做進一步的解釋,已被楊煥一把扯進懷裏。他把她整個人往身子裏摁,往骨子裏揉,恨不能把她整個人都揉爛了,然後在心房裏重新捏成她的樣子,就把她藏在那裏,不讓風吹著,不讓雨淋著。
“幹媽說女人過了30生孩子不好恢複,”呂品呐呐道,她垂著頭,脖頸在電梯間暈黃的光下,泛起淺淺光澤。連每一段細小的絨毛,都顯得如斯真切,楊煥的指尖在她粉頸上摩挲,爾後埋頭到她頸間,深嗅淺吮,那早已在夢裏心間縈之不去的淡淡香氣。
呂品沒太回過神,等楊煥鋼筋一樣的胳膊稍稍鬆開才問:“楊煥你怎麼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為什麼呂品說情願他變心的話。
也很無奈,楊煥自認為不是個道德品質特別高尚的人,怎麼偏偏就看上這麼個認死理一根筋的老實人。別人滴水之恩,她就一定要湧泉相報;你關懷她一時,她恨不能賣命你一世——楊煥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那我呢,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