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備胎,就是一旦失去,別無所有。
是楊煥的公司的財務分析,顯示本年度曾有多筆境外資金流入。
另外也有楊煥個人賬戶往來記錄,他前後向呂品父親的私人賬戶轉入幾筆資金,總額在十萬美金左右。
呂品的父親和呂品是直係親屬。
絕望的潮水陣陣襲來,傾覆滅頂。
那種很多年前被父親鞭笞,同時又被母親放棄的絕望。
審查人員問究竟是什麼機構和楊煥在接頭?具體注入楊煥公司的每一筆資金和楊煥轉給呂品父親的那筆錢,都對應著多少機密資料?
呂品說我要見景總工,遭到審查人員的拒絕。
呂品又說那我要聯係楊煥,問問他這些賬目問題是怎麼回事,依舊遭到拒絕。
審查人員很嚴厲地要求她盡快交代她的上線,如何接頭,價碼幾何。翻來覆去的質詢,幾乎讓呂品神經錯亂,差點真的就要懷疑楊煥是不是幹過什麼了。好在她這半年也常聽楊煥碎嘴,不少事情若全按規程製度來,等那幾十個部門走完流程蓋完章恐怕都要耗掉你幾年功夫,那時節黃花菜都涼了什麼事也不用幹了。她猜想這是否又是什麼“行規”,但具體怎麼回事,又完全不清楚。真正要命的是楊煥還曾經單獨給過陳世美錢——呂品簡直要出離憤怒,為什麼這個陳世美要麼不出現,凡出現必給她帶來災難?
她甚至會想,每天世界上這麼多天災人禍,為什麼老天就這麼不長眼從來不讓你遇上?
審查人員又質問她,是否楊煥作為和商業間諜機構的接頭人,從你處買賣情報後將資金轉入你父親的賬戶,以備你將來潛逃海外後使用?
其實陳世美年前回國是因為投資失利,提起這個呂品又一肚子火,陳世美在美國是做化學工程師的,薪水十分優渥,卻因為離婚付了一大筆贍養費,一直忿忿不平,四處尋機投資,不料正撞上金融危機,手上不少股票債券立成廢紙。本來他回國也是知道國內很多地方“人傻錢多速來”,想撈一票去填虧空,誰知撞上楊煥,見他如今混得不錯,陳世美焉有放過之理?
至於楊煥和陳世美之間達成怎樣的交易,細節呂品並不清楚,楊煥隻跟她說合同買斷永無後患,反正陳世美以後絕不會再來煩她。現在的楊煥早已不是當年隻會操板磚砸窗戶的小毛頭,他找人把陳世美的過往履曆全部調查出來,做成一份完整的卷宗,讓陳世美知道自己分分鍾有讓他在國內混不下去的能力。先威逼後利誘,楊煥再付了陳世美一筆錢回美國填漏——錢能解決的問題便不算問題,花掉這筆錢買陳世美永不歸國,呂品自然也就安生了。
但這樣的邏輯在審查人員眼裏又怎可能走得通呢?永不歸國,永不歸國,那不就等於死無對證嗎?那不就等於呂品在信口雌黃嗎?審查人員甚至很嚴厲地提醒她,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Memory網所在的托管機房網絡已直接被切斷,由網絡安全人員直接介入審查,是否有間諜機構使用社交性網站作為刺探情報的工具。如果屆時查到Memory網確實被用作此用途,那麼量刑可就要罪加一等了!
呂品憤怒至極,隔離審查就隔離審查,為什麼連楊煥公司的正常運作都要切斷?
審查人員也很不能理解,一個人怎麼可以對父親的動向毫不關心,卻為尚未確立關係的男朋友的公司運轉表現得如此激動?
這說明了什麼問題!
一連數日的盤問讓呂品開始歇斯底裏起來,歇斯底裏之後是消極抵抗,她不再願意回答任何問題——明明那些問題她已回答過千百遍。
她解釋那麼多有什麼用?回憶稍有偏差,便被認為是漏洞,加大審訊強度;回答和以前的答案完全相符,又被認為是刻意準備,否則——人怎麼能這麼多次回憶同一件事毫無偏差?
真不知道是什麼邏輯!
呂品終於明白那些冤假錯案都是怎麼造成的,因為你無法完全證明你無罪,所以你就是有罪的——這種邏輯認定真可笑。當年她也跟所有的人解釋Jason的死與她無關,可最後什麼結果?相比之下,這次的審查人員比她的父母仁慈多了,至少有飯吃,不受皮肉之苦。
消極抵抗之後,居然得到一次機會,允許她和景總工見麵。
審查人員認為這是案犯精神崩潰的前兆,需要給她最後一點刺激。
景總工初一見到呂品,微微錯愕。因為審查人員言之鑿鑿,在預研項目內部所有接觸過圖紙的人中進行窮舉排查,其他工作人員並無特殊嫌疑,唯有呂品情況特殊,且審訊過程當中情緒異常。景總工是以一種既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麵對現實的心情來見呂品的,然而見到呂品的那一刻她開始懷疑審查人員的判斷。在景總工的心裏,呂品是個專注而單純的人,但單純不等於單蠢,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呂品應該心中有數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