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成立五年以來,作出這樣決定的人不在少數。早期創業時許多人都還是學生,荷包並不寬裕,遇到經濟困難,隻能退股來兌現。
Memory幾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當然報紙上隻會讚頌他們從咖啡屋裏創業的“浪漫神話”。
其實沒什麼浪漫的,在咖啡屋幹活無非是因為當初沒錢租辦公室。那時三五萬塊錢就能逼死英雄好漢們,如今看到那些投入都有百倍的回報,但當初,誰知道呢?
即使Memory如今身處融資困境,外麵仍有不少虎視眈眈的眼睛,至不濟賣盤,收益也必然可觀,現在退股純經濟損失也是六位數往上走,那無疑是最不智的行為。
用夏致遠往年勸阻他人退股時的話說就是:“那可都是血汗錢呐!”
玩完一哭二鬧三上吊後,夏致遠又惡狠狠道:“娘希匹,新社會啦是吧,婦女都解放啦,現在流行婦唱夫隨啦!”
“我就這麼一說……”楊煥在跑步機上翻了個身,闔著眼又問,“那個……羅家英求婚求了幾十年,成功了沒?”
夏致遠又死踹他兩腳,發泄完畢後高唱著“Only You Can Save Memory”飄進臥室。
Memory絕地翻身,卻因為這樣不走尋常路的改版,引發網絡上對CE二期預研計劃中的間諜案的再度關注。
盡管從各研究機構到Memory自身都努力規避CE二期預研項目間諜案,然而潮水般的論戰仍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有人快遞了剪刀和繩子到嚴律師的事務所,留言是“你們這種為了錢就替賣國賊辯護的律師,有什麼臉麵活在世上!”
嚴律師從事律師行業前的種種背景也被人肉出來,說他本來就是靠克扣民工的黑心錢起家的,說他小白臉靠女人上位,說他謀殺發妻獲取高額保險……甚至於連他走路時不注意踩到一隻螞蟻,也能作為他虐待動物的證據拿出來大肆批判。
所有牽扯進來的人裏,楊煥無疑又是最麵向公眾的,於是Memory網上每天都有無數人要他出來澄清,否則就是不配做中國人雲雲。
偶爾也有人站出來,說大家要冷靜客觀地等待結果,也立刻淹沒在口水唾沫的汪洋大海中,且一定被斥責為“將來日本人打過來,最先投降的一定是你們這種走狗!”
勢頭洶洶,持續了大半個月才消停下來,楊煥的改版計劃在這個月內為網站流量貢獻巨大。做網站的除了技術實力,另一樣至關重要的便是要吸引眼球。改版要求技術並不高,絕多數網站都能做到,隻是Memory珠玉在前,再有人效仿,也不過是給Memory增添知名度而已。
這樣好消息與壞消息交織澎湃的時期,楊煥終於克製住自己,沒有再去酒店找呂品。因為找了也於事無補,碰麵他就忍不住要開火,開火後看著她難受,然後自己更內傷——何苦來哉?
也許是該到冷靜冷靜的時候了。
間諜案的判決也下來了,縱然嚴律師多方論證袁圓的行為在實質上構成的傷害有限,且在案發後認罪態度良好,整個案件的涉案人員絕大部分最終都受到從嚴的判決。
袁圓並不是最嚴重的,判了十四年。
判決結果楊煥是在網上看到的,看到十四年這幾個字眼的時候,他心頭升起一種難以言述的複雜情緒。
不知道該恨她,還是該可憐她。
如果事情不是發生在袁圓身上,呂品大概也不會如此決絕地以為,他們再沒有絲毫可能;如果不是袁圓出賣圖紙,呂品也許不會如此堅定地簽下合同去一線……
然而袁圓偏偏是呂品唯一的朋友。
楊煥竟不敢去想象,此刻呂品究竟有多難過。
更沒有想到的是,呂品會主動聯係他。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心裏不可遏止地升起某種希望,某種潛藏的甚至有些卑劣的希望——也許失去袁圓,會讓呂品感覺加倍脆弱?會讓她更覺孤單無依?會讓她渴望他的懷抱?會讓她稍稍妥協,需要他的安慰?
他抑製住這種在短暫的幾秒內呈級數倍數增長的欣喜,用盡量平淡的聲音問:“什麼事?”
呂品的聲音有些誠惶誠恐:“你周末有沒有空?周六——周日也行,不用一整天,半天也可以……”
“有。”
“要是忙的話……”
“有,”像是生怕她繼續撤退,楊煥搶先截斷她的話,“我有空。”
他想說我今天就有空,現在,立刻,馬上,有空,隨時,為你。
終究還是沒有出口。
呂品找他是為周末去給袁圓探監,她吞吞吐吐地沒說要他去的原因,楊煥也就沒問。進去的路上遇到錢海寧,他是往外走的,垂著頭,沒了魂似的。呂品想開口安慰他,又不知從何說起,錢海寧悶悶苦笑:“她不見我。”
聲音有如世界盡頭般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