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見笑了。我這純粹是無聊。”高前看我盯著他的那隻有著精致的貼麵的ZIPPO打火機,立即不打自招,自嘲了起來。“很淺薄是不是?”

“沒有。現在有不少人都在懷舊,ZIPPO這種老式打火機也是投大家所好。你看,我就不用,太麻煩了,又要加油,又要換火石什麼的,我喜歡一次性打火機,用完了就扔,丟了也不心疼,反正不值幾個錢。懷舊很花錢的。”我接著剛才的話題隨口說。“就像現在大家都在懷念八十年代什麼的,其實很奢侈,對了,要是談八十年代,你應該是最有資格的,風流人物嘛。”

“早過去了。就在當時,我也什麼都不是。這你知道,要不是我後來出了事,現在你問我我還不知道說什麼呢。”高前似乎並不想談過去。

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一盤一盤開始往我們的桌子上放。

“把酒都打開。”高前指了一下放在地上的幾瓶啤酒。“全打開。我害怕啤酒瓶爆炸。”

我笑了,高前未免也太神經過敏了。“我也害怕。喝這麼多,等會回去開車沒事吧?”

高前和我碰了一杯。“沒事。這點酒不算什麼。”

“這些年你怎麼過的?”一口酒下肚,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和高前在一起的日子。

“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高前擺弄著手中的酒杯,笑了一下。“想不說都不行。很簡單。你可能也聽說了,畢業後我到了廣東,什麼都幹過,工人,門衛,賣抽水馬桶的推銷員,家庭教師,抄寫員,校對,我還當過飯店招待,洗過盤子,也當了幾天廚師,反正,就差賣身了。”

“有這麼慘嗎?”我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為了找工作,我曾經從廣州一路步行走到深圳,不管是什麼單位,隻要門口掛個牌子,我都進去問問他們要不要人。有一次,看到路邊有幢很漂亮的房子掛著一個牌子,走進去一看,原來是公共廁所。你說好笑不好笑?那段時間,我有時候一天隻吃一頓飯。”他把剩下的酒一點一點喝掉。“我這才明白,原來那些精神上的痛苦太可笑了,都是無病呻吟,隻有肉體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你要過飯沒有?”我想起那個賣藝的小提琴手,用手比畫了一下。“拉小提琴,賣藝。”

“沒有。我要會就好了。”

“怎麼不和過去的朋友,還有家人聯係一下?”

“還不是臉皮薄,要是現在,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去找朋友和同學了。”高前搖了搖頭。“其實我當時很不好意思見大家。好像過去在學校裏自己也算個人物,現在一下子落到要叫別人照顧的地步,自尊心總有些接受不了。家裏的情況也是一樣。”

“理解。”

“後來到深圳,剛好在大街上遇到一個在報社工作的本科同學,他讓我給他主編的財經版寫股評文章,為了這個,我還換了個名字,不料一舉成名。去年,上海廣播電台這邊招聘主持人,我就過來了。”高前苦笑著搖了搖頭。“早知道現在要靠這個玩意兒吃飯,我就學經濟了。”

“那倒不一定,要是真學經濟,你可能也不會去寫股評文章和主持股評節目了。”

“精辟。”高前一下笑了。“你還是老樣子,伶牙俐齒,一點沒變。”

“精辟。”我模仿著他的口吻說。“你覺得自己變了嗎?”

“不知道。”高前看著我,“真不知道。我懂你的意思,可一個口頭禪也說明不了什麼。我覺得,也許變了吧。”

“誰知道呢?我就是在收音機裏聽到你在主持節目時用的這個口頭禪,才知道你在上海的。”

服務員把蹄膀端了上來。高前把桌子上的盤子往旁邊挪了挪,讓服務員把蹄膀放到了桌子中間。

“怎麼樣,先吃一點,嚐嚐味道再說。我可是餓死了。你知道,我現在很怕餓肚子。”

我笑了。“好吧。吃了再說。”

高前又讓服務員給我每人倒了一碟醋。我用筷子夾了一塊蹄膀肉,蘸了一點醋,送到嘴裏。蹄膀顯然預先醃製過一段時間,所以,既有火腿的香味,又有一般燉肉的特點,入口即化,卻又軟硬兼施,的確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