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人說過,古代波斯的教育包括一個人終身的受訓,關心和照管一個人直到老死的一切活動……
那該多好啊,她就不會有那些“非分”的念頭、冒昧的行為了,她就不會和這個小山村結下如此的不解之緣……
敏娟等著,默默地等著。可他不會來。他從來也沒有來過,現在更不會來。即使他來了,又有什麼話可說的呢?她敢嗎,闖進去,完成那段被哥哥稱為“羅曼司”的故事。幾百裏地,難道她不是專程來看他的嗎?幾百裏地,她決不是為了到這個離村子半裏遠的小土坡上守夜來的。可是,她畢竟在這兒坐下了……
“啉嗵”一聲,腳下的小溪濺起了水花,溪水波動起來,一圈一圈的漣漪在月光下閃閃的,會有什麼東西從那裏麵出來嗎,該不是大西洋底來客了吧,是童心人麻立,還是怪人舒拔?哦,不是麥克·哈力斯麼!是啊,要能像麥克那樣不知感情為何物,多好啊……可是當今,大西洋底的人畢竟也和天外來客一樣的虛無縹緲啊……
一隻蛤蟆在水邊開始呼喚它的同伴。蛤蟆也有它的內心世界,也有感情,聽它叫得多自豪啊。為什麼人們總是那麼卑視它呢,它不也是一種有益的生物麼,就因為它的外表不那麼華麗悅目麼,就和人們可以根據一個人的門第、財產、身份去決定他的價值那樣。
村上人曾把根海叫做癩蛤蟆。她就親耳聽見大嫂笑小叔子:
“人家天鵝肉是你個癩蛤蟆吃的嗎!”
她氣壞了,噙著眼淚。她想進屋去和誰吵一架,爭個理。天鵝和蛤蟆不都屬於動物之類麼,為什麼竟是那樣的不可同日而語!人類的等級製度大約早已影響了動物們了。蛤蟆想吃天鵝肉,怎麼就一定是“非分”的呢,想吃好一點,不是動物的本性麼,連人也如此嘛……
誰也沒有惹她,她也不能怨誰。她隻是感到不平。可有人說,不平,才是世界生存的基礎……
敏娟四顧著夜空,她真想把這個世界看個分明。世界卻總是那麼模模糊糊的,她突然發現她的視野是那麼狹小,眼病也會傳染嗎?
無可置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人們的視線開始成了“管狀視野”,目光縮小到一個固定的範圍……於是,有人闖入了她的生活……父母親老上級的兒子,門當戶對……
山穀裏飄散著一股樹木的清香,敏娟嗅著,似乎有點餓了。她從包裏掏出蛋糕送到嘴裏慢慢咀嚼著,淡而無味的……那次的燉鹹菜怎麼就那麼香呢……
那個倒黴的晚上,根海甩下了她。個把時辰,她才摸到了自己的小屋。
“姑娘,你可回來了——”根海他媽端著一大碗米粥和一小碟鹹菜,站在門口等她哪。
“根海都說了,可苦了你了,沒甚好吃的,省得你再起火了……”
她看著這位瞎了一隻眼的善良的老婆婆,真想一頭撲進她懷裏,就像撲在媽媽身上那樣,痛痛快快地哭個夠。可她餓極了,也累極了,她端過碗,狼吞虎咽起來……
口水滲出來了,攪拌著幹千的蛋糕咽了下去。蛋糕畢竟是好東西,幾口下肚,就對付過去了。可是冷呢,用什麼禦寒呀。敏娟又抽搐了一下雙肩……學校排球場上,輸了球,她也習慣抽抽肩,那不是身上冷,卻是心裏涼。是了,那次打球還丟了一件新毛衣,夾花的,式樣也挺時新,她傷心了好幾天。為毛衣生氣,她可不是第一回了……不幹活,白拿工分,少幹活,多拿工分,太自私了。可她怎麼說也不行,他大嫂罵也沒用,根海偏和她對半分。她忽然想起插隊時哥哥送的一斤半毛線,連夜就起了針子……
可是毛衣又退回來了,根海他媽讓他二嫂改成女式的,又送回來了……
她抓住毛衣,狠狠地捏呀捏呀……
手上怎麼粘乎乎的呢,毛衣被捏出血來了嗎?不,不會的,毛衣是沒有靈魂的。那是蛋糕,被捏碎了。
捏碎了不要緊,人們不是對堆積法挺內行麼,麵粉、雞蛋、糖、油……堆積起來就成蛋糕了。他們也許想把蛋白質堆積起來構成一個人呢!要不,又怎麼會讓那些經典觀念、傳統思想變成一個人的腦細胞呢。
與眾不同是該遭詛咒的,隨波逐流才是正道……這大約是老年人的思想了,大可隨著它的主人們一起退休了……可媽媽是那麼可憐,前半輩子就沒個好日子,又和嫂子合不來。她能再去傷媽媽的心嗎!媽媽是有修養有水平的,不會強迫她,媽媽早已把她的全部的愛給了女兒了,老人隻是希望女兒能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