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老爸在犯愁(2 / 3)

我看了一眼鬱藍的側影,心想,他還以為我讀了大學、當了記者有多能幹似的,姐可沒宋笑咪、苗田靚那樣的口才——上回她倆參加報社競聘演講,聲情並茂,淚水漣漣,講得滿場熱氣升騰,結果連空調都開了。

爸爸鬱中道坐在沙發上,腳上戴了長長的護套,像穿著一隻笨重的黑長靴。

他看著進門來的我和鬱藍,臉上是不好意思的神情,說:“腳不要緊,隻是需要時間養,大概要三個星期。”

傍晚時分,穿窗而入的夕陽映照著半間客廳,襯著他憔悴的臉色和已接近花白的頭發。

我感覺,在我沒來的最近這一個多月裏,他好像老了不少。

我看了一下他的腿腳,問:“尚阿姨出差了?”

他說:“是的,去貴州、安徽招工了。”

我說:“這一段時間你腳傷了,廠裏怎麼辦?”

他說:“鬱藍在管,還有鬱藍舅舅在幫著。”

我直接問:“鬱藍說你們想讓我明天幫著去開個會?”

他說:“想問問你呢,這個會還很重要的,是區裏的新年企業界座談會,區長、規劃局、開發區的領導都會來,要談的事有一樁與我們廠子有關,就是他們想讓我們把廠搬到海山工業園區去。”

他告訴我那個工業園區造了也有些年了,一直沒真正做起來。前幾年是搬進去過一些廠的,後來這些廠不是倒閉了,就是遷外地了,現在區裏想讓包括他的服裝廠在內的一些企業再搬過去。

他說:“搬過去,意味著要重新裝修廠房,重新裝配機器,並且,這個工業園區的租金其實比我們現在的貴……”

我有點明白了,去開這個會,是要向區裏領導表達我們不想搬的意思。

我說:“搬過去還要裝修?”

他說:“嗯,不少是毛坯房,並且不符合服裝車間的標準,所以廠房得改建、裝修,而這些費用,要耗去上百萬資金。”

我心裏有厭煩,心想,瞧這日子過的,事兒真多,都等著去對付、求人,無論是爸這邊,還是我那邊。

這厭煩感,帶動我自己亂如麻的心事湧上來。

他可不知道我在想啥,他說:“這兩年,尤其是最近這一年,廠裏的生意不好做了,原料價格漲了,人工成本也越來越高,衣服也不好賣了,原來的銷售渠道很多人不做了,都到網上去買賣了……”

我看著他憔悴的臉,鬱藍坐在一旁支棱著眼皮看著我,像個憨純的少年。我心想,真不容易。

我爸鬱中道搖頭,說:“誰知道明年後年還有得做沒得做,我認識的好幾家廠今年都不做了。”

鬱藍對著空中吹了一口氣,告訴我,我看這生意也快沒戲了。

聽著他們這麼在說話,我有些恍惚,像在夢裏一樣,心想,這廠子還真跟咱們傳統媒體一樣了,或者說,咱們紙媒如今跟做衣服的廠子簡直同病相憐了,都什麼運啊,還都跟我扯上了邊兒。

鬱藍對我說:“姐,早知這樣,前兩年還不如多買幾套房,比開什麼廠都賺錢。我爸前兩年還把賺來的錢,拚命拿去更新生產線。”

他說的是如今誰都在談笑的事。生活就是這樣在你的邏輯之外,你怎麼辦呢?

爸爸對鬱藍笑道:“如果不是為了以前跟你媽這麼一點一點把這廠搭起來不容易,如果不是為了你舅舅、姨媽他們這些跟了我們這麼多年的人,我們是該趕緊把廠關了。”

從昨夜到現在,我還沒睡過覺,思維時不時斷線,我言不及義地說:“要不我們堅持不搬。”

爸爸的眼睛裏有憂愁,他輕拍了拍腿上的那隻護套,對我說:“明天的會議,本來我想對區裏領導說說我們的意思,但瞧這個腿腳,去不了了,而鬱藍講不好這些的。所以,歡歡,我們想麻煩你幫我們去,在會上說一下我們現在的難處,你又是記者,你說的話比我們這些人說的,會讓他們更在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