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藍說:“姐,你是記者呢,不合理的事,你可以曝光。”
這男孩眼睛亮到快讓我無地自容了。
我心想,誰會在乎我這麼個小記者哪,我連自己的事都搞不定哪。
我捂了一下有些熱了的臉,一時不知該不該點頭答應這事。
而爸爸顯然沒注意到我猶豫的神情,他在告訴鬱藍:“鬱藍,所以要讀書哪,有了文化,有了好職位,才能上台麵。”
我心裏又是一緊,心想,我哪有啊,我都要轉崗嘍。
我有些恍惚、憐憫地看著他們。
我爸鬱中道又告訴我,現在的廠址按當時區裏租給我們的時間期限,還有5年,而且當時還承諾到期後以便宜的價格把地皮賣給我們。現在我們也不指望這一點了,現在土地漲成這樣了,他們哪能便宜賣給我們,我們現在隻想著能少點折騰,廠子能多開兩年……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我媽趙淑嬌打來的。
我趕緊起身,走到窗邊去接,我聽到她在問我:“你在哪兒?”
我說:“我在外麵。”
她還要問:“你在哪裏?”
我說:“外麵。”
她說:“今晚是新年夜,你總是回來一起吃的吧?”
我還來不及回,就聽見她說:“如果有哪個男朋友約你,那就別回。”
她就這麼直接。我捂著手機,支吾了一下,說:“我回來。”
我好像聽到了她在一聲歎息的同時,又有些高興地說,那早點回來,我已經在燒雞湯了。
我撳斷電話。
回過頭,看見我爸鬱中道在看我。
我相信他明白我在跟誰說話。
果然他問:“你媽找你回去吃飯?”
我點點頭。
他跟鬱藍都在看著我,好像在等我答應明天開會的事,這屋子裏的光線已經暗了,太陽快下山了,空氣裏仿佛還浸染著剛才說那些麻煩事的憂愁聲息。
我說:“好的,那我明天去一趟,但我怕說不到點子上。”
我爸鬱中道用手撐著沙發扶手,慢慢起身,對我說:“沒關係,就是這麼個意思,廠子最好不搬。這個意思說了,如果他們還需要我們搬,那也沒辦法了。”
我走過去,扶著他坐下來。
我從隨身包裏拿出筆記本,像以往采訪別人一樣,把他需要我去陳述的理由記下來。
我一邊記,一邊想象著明天會議的情景,想著要對區長等領導聲稱自己是企業家的子女,還是記者,然後講一通我爸的意思,然後求他們同意,我心裏發怵。
我走的時候,快6點鍾了。
鬱藍知道留不了我吃晚飯,就拿了一袋年糕給我,說:“姐,蠻好吃的,廠裏一個工人他們家自己做的。”
爸爸扶著沙發起身,挪著步,想送我。
我回頭,向他擺手。他辛苦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又走回過去扶他坐下,對他說:“爸爸,如果真的辛苦,別那麼拚了。”
他笑了笑,說:“還好還好。”
他湊近我的耳邊,告訴我:“嗬嗬,最苦的時候,其實是剛與你媽分了的那時候。我幫一家校辦工廠推銷飲料,有次跑到了廣東,錢被偷了,餓得連垃圾箱邊別人扔著的半塊麵包都撿起來吃。我當時說,這樣的苦都吃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歡歡,你看後來不就過去了,現在嘛,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