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低頭。
少頃再抬頭,那沈小公子沈七的目光居然還在她身上,陰森森像是隔壁的火紅燈籠。
她低頭歎息,小心地摸了摸還在跳的心口。
這梁子,似乎結得不小呀。
“今日你們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去吧。”
“是,師父。”
孩童們乖乖答應了,一個個朝外走。碧城的疲軟的腿腳還沒恢複利索,遲遲鈍鈍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踏出門檻,就和一道慵懶的身影擦身而過——
……尹陵?
碧城悄悄放緩了腳步,側耳傾聽,果然,身後一陣輕笑聲響了起來:
“想不到,大神官會親自駕臨我朝鳳樂府,真是三生有幸哪。”
“事關國運……疏忽不得。”
尹陵低懶笑:“嗬……大神官倒真是天降的仙人,鞠躬盡瘁,甘願為那昏君折壽強改天命。可是那昏君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麼?”
“尹大人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隻是我在想,如果大神官信奉的神明知道大神官替那昏君在做什麼事,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神壇上跳下來……”
“……”
殿上久久的沉默。
孩童們已經走遠,碧城落在最後還在門口遲遲不走,成了尷尬的存在。
可是……她捏緊了拳頭咬牙停下腳步,卻再也聽不見尹陵與大神官的對話。
良久。是尹陵更加放肆的笑聲。
他說:“明日那姓謝的昏君親自來看那群丫頭,托大神官的福,那群丫頭……”
姓謝的昏君……
碧城頃刻間如墮冰窖!
“小越!你怎麼還沒走?”蘇瑾去而折返。
碧城卻完全沒法聽清她在說什麼。
“小越,小越!”
“小越啊——”
殿內終於再沒有對話傳來。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氣,拉起蘇瑾的手,緩緩離開。
*
是夜。蘇瑾抱著被子呼呼大睡。碧城卻無眠,心緒如亂線球。
在朝鳳樂府中,新入府的皆是司花,司花可以自主選擇是學舞還是學樂,等到一年一度的府選之日便可參加選拔,通過者位列三等司舞與司樂,三等司舞和司樂一年一晉級,一等方有資格參與宮選。可是這一批接受甄選的孩童卻直接成了司舞。
沒有司樂與司舞之分,也沒有等級,簡簡單單,順理成章,就像是……早就有準備送入宮中一樣。這感覺,有點兒像砧板上待宰的魚肉。
而且……謝則容……
碧城狠狠抓了一把腰腹,眼眶痛得像是要裂開來一樣。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尹陵走,即使很多事她裝得幾乎要騙過自己了,可是……還是忘不掉。怎麼忘得掉?怎麼能,怎麼敢?
那是一場噩夢,鮮血淋漓,痛不欲生,比靈魂撕裂還要疼。
即使她的肚腹之中早就已經沒有了傷口,可是那痛楚卻仿佛是跟著靈魂的。
她……終究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國破人亡,不甘心死不得其所,所以死不瞑目,借屍還魂。
一個人形的……怪物。
這明明是一件惡心到極點的事情。
而那人,卻是成了人上人,登天子堂、掌天下事、殺盡楚家皇裔,享天子榮威!
夜色如水。
碧城做了個夢。
三月芳菲時節,她偷了父皇的汗血寶馬,偷偷摸摸混出宮去,上了街快活得像是剛出籠的猴兒。
那一天,老將軍龍威大勝歸來,一路的百姓嫁到齊呼“燕晗威武”“大將軍威武”“謝少將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