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擺在她眼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作為一個宮女在這苦不堪言的地方慢慢熬下去,運氣好一點熬成姑姑,再老一點就成嬤嬤,繼續奴役下一代,運氣不好就隻是個老宮女;要麼,賭上一把,她就不信了,自己這個老阿姨還鬥不過一個熊孩子。

自然,說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兩樣。譬如今天,她好不容易擬定的計劃,又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

她無法不灰心失望。

厲蘭妡躺在床上耿耿不寐,同住的蘭嫵抓著一個油紙包悄悄來到她床邊,“蘭妡,你餓了吧,我給你弄了點吃的。”

她們這一批進宮的宮女都叫蘭——上頭統一給起的名,除了蘭妡、蘭嫵,還有蘭嬈、蘭嫿等等,不可勝記。蘭嫵是與她最熟的一個,這姑娘長著一張甜淨的圓臉,眉目格外溫柔可親,心地也好,唯獨一樣,吃得也比旁人多——大約這就是那張圓臉的由來。

厲蘭妡一看就知道她是從自己的膳食裏省出來的,那點東西,她自己吃都不夠呢,卻還省出來給別人。厲蘭妡心酸之餘更加感動,推辭道:“我不餓,你自己吃吧。”她倒不覺得自己說的是假話,這一天氣都氣飽了,哪還顧得上餓?

蘭嫵隻當她不好意思,連聲道:“你就別逞能了,撐到現在,隻怕都前胸貼後背了,還說不餓,咱們姐妹客氣什麼?”

“那麼,咱們一人一半。”厲蘭妡想了個折中的主意。

於是兩人聯手將那隻硬邦邦的饅頭掰開,各自塞到嘴裏。沒發好的麵團又冷又酸,嚼在嘴裏像蘸了醋的磚石,牙關盡皆軟倒。

厲蘭妡仍是勉強吃下去,一麵無聲地落下淚來,不知是因為東西太難吃,還是心裏太難過。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呢?

“不為什麼,臣妾就是不希望陛下跟她多說話——這是臣妾一點小女人的心思,陛下就不必深究了。”厲蘭妡調皮地一吐舌頭,姿容異常俏皮。

稍微自負點的男人都喜歡看到女人為自己爭風吃醋,因此少許嫉妒非止不會引起蕭越的嫌惡,反而會使他以為對方更深愛自己。

蕭越果然被她逗笑了,眉眼都舒展開來,他伸手攬住厲蘭妡腰際,似乎生怕她跌倒。這一點微末之舉已是最大限度的真情流露,厲蘭妡清楚自己很該知足。

在霞光萬丈下,她看著兩條影子隨著短促的步伐緩緩向前移動,仿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而她身邊的這個人,也恍惚令她想起一世一生,諸如此類的話,單薄卻溫暖,可惜捉摸不住。

甄玉瑾的病遲遲未愈,又或者故意拖著不肯好——她若是好了,甄玉環就找不到借口留在宮中了。

厲蘭妡身為甄玉瑾治下的嬪妃,理所當然有責任去看她。這一天,她起了個大早,輕裝簡行來到墨陽宮。

甄玉瑾病中格外和氣,忙吩咐人看座。她虛弱地倚在靠枕上,額上覆著一遝方巾,嘴唇蒼白,臉色卻有一種病態的嫣紅。隻穿著中衣,身形越發纖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去。

甄玉瑾勉強道:“難為妹妹肯來看我,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呢。”

她一向不得人心,可見探病的人不多。厲蘭妡笑道:“娘娘何須如此客氣,說句逾矩的話,大家都是宮中姊妹,彼此照應也是應當。何況娘娘此番生病,想必也是素日忙於宮中事務,勞心勞力,把身子做弄壞了,嬪妾每每想來亦是不忍。”

甄玉瑾作出被感動的模樣,一時卻不知如何接口——她從來對人都是正顏厲色,甚少與人真情流露,哪怕作假也罷,缺乏這一類的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