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妡就覺得受不住,她本想偷個懶,看了看旁邊小順子那張死人麵具般的白臉,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其時已近深秋,禦花園也帶了一股蕭瑟的秋意,厲蘭妡直挺挺地跪著,任憑冷風循著衣領的縫隙鑽進去,髒腑都覺得一陣冰冷。她想大概這就是宮中的日子,除了熱,就是涼,中間沒有過渡。
終於跪足了時候,小順子板著一張臉回去複命,厲蘭妡也顫顫巍巍地起身,她覺得自己路都走不穩,還好,還好——她看見蘭嫵飛奔著向這邊過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這個小姑娘。
她從慈頤宮出來,先打發蘭嫵回去,蘭嫵左等右等不見她回宮,心急之下才尋了來。見到厲蘭妡這般模樣,蘭嫵自然十分詫異,不禁問東問西地說個沒完。
厲蘭妡攙著她的肩膀,卻沒有回答她——或者說疲倦得不知先回答哪一句才好。她看著天邊那個大而模糊的東西,火紅的一團沉沉向下墜去。舊的太陽落下去,明天還會有新的升起,它永遠是同一個——人卻不同。
厲蘭妡忽然覺得韋淑媛的話竟有幾分道理,在這個封建王朝中,尊卑地位的確是要緊的。她無法改變整個係統的設定,隻能努力使自己爬得更高,最終逃離。韋淑媛此舉未嚐不是出自幾個高位嬪妃的授意,多半是甄貴妃,也許還有其他人。而她唯一能做的,隻有超過她們的地位,成為人上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需要一個孩子。
回到幽蘭館,天色已擦黑了。蘭嫵扶著她到床邊坐下,道:“你餓了吧,我去命小廚房準備膳食。”
厲蘭妡無力地擺了擺手,“我沒胃口,不必費事了,先去讓廚下準備熱水吧,我得好好泡個澡。”
“可是……”
“照我的話去做。”
晚間蕭越過來,卻不見厲蘭妡出來迎接,連喊了幾聲後,隻有擁翠出來回話:“啟稟皇上,我們主子正在寢殿中沐浴洗身,現下不宜見客。”
蕭越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他沒說什麼,徑直朝屋裏走去。擁翠既不敢攔,也不好攔的,隻能在一旁幹看著。
蕭越推門進去,就見屋內白氣蒸騰,如同山間籠罩的雲霧。正中豎著一隻大木桶,水幾齊桶沿高,裏頭坐著一個雪膚烏發的女子,香肩微露,眉目如畫,此時看來竟有幾分出塵脫俗的韻致。
蘭嫵在一旁持著木勺為其淋水,她先瞧見蕭越,正要行禮,厲蘭妡已覺出異樣,她淡淡道:“阿嫵,你先出去吧,這裏不必你伺候了。”
蘭嫵吐了吐舌頭,悄悄出去,隨手將門掩上。
厲蘭妡猶自悠閑地泡著澡,並不回頭看這位夫君,“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請恕臣妾不便起身迎接。”
蕭越哼了一聲,“你倒很有閑情逸致。”
“臣妾生性疏懶,懶人都是貪圖享受的,盡力使自己快活,怎麼陛下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大愉快?”
“朕一向忙於政務,自然不似你這般逍遙,至於不愉快,卻是因為剛剛聽說了一件秘事。”
“哦,不知是什麼事?”厲蘭妡好奇地轉過身,將下巴磕在桶沿上,兩隻玉臂柔柔伸出來,大有洗耳恭聽的架勢。
“說來也巧,還是你之前那位主子應婕妤告訴朕的,她說……”蕭越忽然瞥見厲蘭妡雪白的頸項間露出一抹綠痕,仿佛有什麼東西掛在上頭,他心頭疑雲乍起,三腳兩步上前摘下,抖抖索索道:“應婕妤說的果然不錯。”
“應婕妤說什麼了?”厲蘭妡仍是一副無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