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殿外兵士喊過萬歲以後,四貝勒又接著對大貝勒說道:“父皇臨死的時候,隻有俺和哥哥兩人送終。俺父皇對哥哥說些什麼來?”大貝勒聽了四貝勒的話,才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自己原不想做什麼太子,樂得順水推船,解了這個仇恨。當下便說道:“父皇臨死的時候,曾對俺說來:四貝勒年少有識,應立為太子。”這句話一出口,殿下又齊聲喊道:“萬歲!”便有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搶上殿來,扶著四貝勒在寶位上坐定。回頭過來,對大眾說道:“如今大行皇帝龍馭上賓,也無所為立太子不立太子;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俺們便奉四貝勒為君,有叭不依的,看我寶刀!”說著,自己先爬下地去,對四貝勒行了大禮。那滿殿的文武百官,也不由得一齊上去,磕頭朝賀,口稱:“皇帝萬歲!萬萬歲!”這四貝勒到了這時候,倒又不好意思起來,忙拉著大貝勒,二貝勒、三貝勒、並肩兒坐下,同受百官的朝賀。
一時,朝賀已畢。喇嘛僧前來請皇上送鹼。皇太極坐在上麵,動也不動。大貝勒認做他沒有聽得,便重說了一遍。皇太極忽然說道:“大行帝還有心願未了,且慢收鹼。”接著便傳承宣官,請繼大妃出殿。大貝勒聽了,知道皇帝不懷好意,忙上去奏道:“不可!一來是如今繼大妃已是太後的地位,皇上倘有諭旨,隻宜屈尊到太後宮中去傳諭;二來,如今大行皇帝新喪,繼大妃正萬分傷感的時候,皇上不宜有所宣召。”皇太極聽了,笑笑說道:“大貝勒的話雖是不錯,但是如今的事,不是聯敢宣召繼大妃,仍是大行皇帝的遺旨宜召大妃,聯如何敢違抗父皇遺旨?”大貝勒聽他名正言順,也不好再去攔阻。不一刻,那納喇氏滿麵淚痕,走出殿來。文武百官上去請安,皇太極也請過安。喝一聲:“聽遺旨!”皇太極先自己朝上跪倒,文武百官也跟著跪倒;隻聽得皇太極趴在地上說道:“大行皇帝有口詔付聯道:我死後,必以納喇氏殉葬”。“這句話說罷,便站了起來。納喇氏聽了這句話,嗡的一聲,一縷柔魂飛出了泥丸宮,身軀一歪,倒在宮女懷裏。停了一會,悠悠醒來。他親生子多爾袞、多鐸兩人,上去拉住他母親的衣袖,大哭起來。納喇氏也哭著說道:我自十二歲得侍奉先帝,至今二十六年,海樣深情,原不忍相離。隻是我兩兒多爾袞、多鐸,年紀都小,我死以後,總求皇上看先帝麵上,好好看待他。”說著,便對皇太極拜下地去。皇太極也慌忙回拜。納喇氏站起身來,回宮去了。過了一會,宮女出來報說:“太妃已殉節了!”接著,又報說:“庶妃阿濟根氏,德因澤氏也自縊死了。”這裏正殿上,才大吹大擂的把英明皇帝的屍首收鹼起來。從此改年號稱天聰元年,皇帝稱做太宗。
這太宗皇帝,又因大貝勒二貝勒三貝勒有功於他,便也另眼相看。每日設朝,便和三位哥哥並肩坐在上麵,受百官的拜跪。後來太宗又和大貝勒商量立皇後的事體。大貝勒便間:“意欲冊立何人?”太宗說道:“父皇在日,雖已給聯娶了元妃。此外,後宮得寵為妃殯,卻也很多;但是,聯心目中隻有那博爾濟吉特氏,聯意欲立她為後,又怕人知道她是再蘸之婦,給人恥笑,因此遲疑不決。”大貝勒便回奏道:“陛下也武煞過慮了!從來夫婦以愛情為重,吉特氏既是合陛下的心意,便不妨冊立為後;若然怕人恥笑,臣今有一策,陛下可與吉特氏重行婚禮,告過宗廟,還有誰敢恥笑陛下?”太宗聽了,連說:“不錯!”又說這禮節卻須十分隆重,如今卻叫誰去籌備這個大典呢?大貝勒思索了一會,說道:“有了!陛下宮裏不是有一個範先生麼?他肚子裏有的是禮數,不妨叫他去擬來。”
太宗聽了點頭稱是。這日退朝回宮,便把那範文程傳了進去,一夜工夫,擬定了一張大婚的禮節單兒。太宗下旨,發交禮部籌備。一霎時,滿城傳遍。都嚷道:“皇帝要娶皇後了!”到了大婚的那日,皇宮裏燈彩輝煌,果然熱鬧非常。皇後坐著鳳輩,一隊一隊細樂,迎進宮去。見了太宗,先行君臣之禮,後行夫婦之禮。皇帝和皇後並肩坐在寶座上,受過百官的朝賀,然後起駕往太廟行廟見禮。回進宮來,受過妃繽的朝賀,又行家候禮,那弟兄叔伯細埋姊妹,都一一見過禮,接著又受命婦的朝賀,行禮已畢,夫妻雙雙回寢宮去行合香禮。太宗放眼看時,見吉特氏穿著皇後的服式,便覺得儀態萬方,容顏絕代。後麵跟隨的一群妃殯,雖也華服鮮衣,卻都被吉特後的顏色壓下去了。好似鴉鵲隨著鳳凰,野花傍著牡丹,都是黯然失色。太宗這時心中,止不住癢癢的,忙命眾妃殯退去,自己拉著吉特後的纖手,並肩坐下,淺斟低酌起來。
原來這位吉特後與太宗的一段姻緣,真是說來話長。如今趁他們吃酒的當兒,抽空約略的補敘幾句。講起這段姻緣,還是在英明皇帝出兵撫順這一年結成的。皇太極的生母,便是葉赫納喇氏。這時英明皇帝和葉赫氏十分恩愛,皇太極也長得俊秀聰明,越發能夠得他父親的寵愛,皇太極年紀雖輕,辦事體卻極有決斷,因此英明皇帝把他留在城裏,代理部務。又叫阿拜、湯古岱、塔拜、阿巴泰幾個哥哥也幫著他照料照料。皇太極奉了父親之命,不敢怠慢,日日夜夜辦著事,連吃飯睡覺也沒有工夫。葉赫氏見他兒子這樣辛苦,不由她不心痛起來。又知道他歡喜打獵的,父親在家的時候,他終日在外麵追飛逐走,快樂逍遙,如今拿他拘束得寸步不移,豈不要把他悶壞了。葉赫氏想到這裏,便和皇太極的幾位哥哥商量,弟兄五人,輪流管理部務,皇太極空下來,也給他出外去舒散舒散。幾位哥哥都答應了,便放他三天假,聽他遊玩去。
皇太極得了空,依舊帶了他一班侍衛,到西山打獵去。他們打得高興,愈走愈遠,足足走了四五十裏路了,便在深山裏支起篷帳,胡亂宿了一宵。到了第二天,又向前進,打得的野獸越發多了。看看走到一座鬆林裏,遠望林外空地上有一群梅花大鹿,正在那裏吃草。皇太極見了,開心得了不得,忙發下號令,一百多名騎馬的侍衛,向西麵趕去。這裏隻留下皇太極一個人,站在林子裏。忽然一頭母鹿,被人追趕得慌慌張張,鑽進林子裏來。皇太極見了,急急跳上馬,搶上前去。那母鹿見林子裏有人,便向東一繞,繞出林子外,箭也似的逃去。皇太極哪裏肯舍,在後緊緊跟住,在一片平原上,流星似的趕著。皇太極的一匹馬,是有名的大宛馬,騎在馬背上,又穩又快,真是瞬息千裏。看看趕上,皇太極左手彎弓,右手抽箭,“吱吱吱”的連飛三箭。有一箭射中在母鹿的背脊上,那母鹿忍著痛,便發了瘋似的,帶跑帶枷,竄過山頭去。這匹大宛馬也有幾分左性,見這頭鹿逃得快,也便追得快。看看追過山頭,前麵漆黑一座林子,高高的兩座山岡對峙著,倒掛在林子上麵。皇太極這時覺得有些疲倦,意欲到林子裏去休息休息,那頭鹿也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便放鬆了手中的繆繩,慢慢地踱到林子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