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保姆說到這地方,便說道:這樣說來,俺們的當今皇上,卻真正是陳家的種子了?那保姆說道:“怎的不真。可歎俺當時白辛苦了一場,到如今,皇太後和皇上眼裏看我,好似沒事人兒一大堆罷了!”
乾隆皇帝偷聽了這許多話,心中十分詫異,急忙轉身回禦書房,一麵打發人悄悄地把那保姆喚來,當麵盤間。那保姆見皇上問她,嚇得她趴在地下,連連磕頭,說:“皇上寬宏大量,莫計較小人的說話。奴才罪該萬死!隻求皇上饒奴才一條狗命!”乾隆皇帝便用好言安慰她,命她起來說話,又盤問她當時把自己換進宮來的情形。保姆見皇上臉色十分和順,便大膽把當時的情形,細細的說了。又說道:“奴才雖然該死,卻不敢欺瞞皇上。”皇帝聽了她的說話,知道這情形是真的,不覺歎了一口氣,怔怔的半天不說話。那保姆站在一傍,又不敢說話,也不敢退出。半晌,隻見皇帝把桌子一拍,說道:“俺決意看他們去。”又叮囑保姆:“從此以後,莫把這話告訴別人,回房去吧。”那保姆回到房裏,不久就被太監勒死了,悄悄地把她埋葬在院子的牆角裏。當乾隆皇帝和保姆說話的時候,在禦書房裏麵的一間古董房裏,早把左右侍衛和太監們打發開了,所以他們一番話,卻絕沒有第三個人聽得;但是皇帝聽了這個消息以後,便處處留心,覺得自己的麵貌口音,和先皇是截然不同的,便心中越發疑惑。
第二天,乾隆到了慈寧宮去請安,見了皇太後,便問道:“俺的麵貌,何以與先皇的麵貌截然不同?”皇太後聽了這話,臉上突的變了顏色,說不出話來。乾隆皇帝看了,心中越發雪亮;從此便打定主意,要到陳閣老家去,探望他的父母。但是皇帝深居簡出,不能輕言巡遊,如今要到江南去,須假托一事故,才可免得臣下諫阻。忽然想起皇太後萬壽的日子快到了,不妨說是承歡母後,奉遊江南,況且先皇奉慈聖太後六巡江浙,已有先例。這時工部又報稱海塘工竣,更可以借閱海塘為名,悄悄的到海寧探望陳閣老去。主意一定,便進宮去見太後,說奉母出巡江南,承歡膝下。那太後聽了起初推托說:此去又得勞動百姓,不如免了罷。後來皇帝再三慫恿著,太後心想,從前慈聖太後也曾享過這個福,皇上有這一片孝心,俺也可以享得,便也答應了。
第二天,皇帝坐朝,把奉母南巡查閱海塘的意思說了。當時雖有裘日修、陳大受幾個大臣出班諫阻。無奈乾隆皇帝南遊之心已定,便也不去聽他。一會下旨,定於乾隆十六年四月南巡,一麵命大學士劉統勳代理朝政,史貽直總攬軍務。這個聖旨一下,把那班沿途的官員忙得走投無路。內中第一個自告奮勇的,要算揚州的鹽商。那商人平日恃勢壟斷,得的不下數千萬。內中要算江、汪、馬、黃四姓最是豪富,真是揮金如土,日食萬錢的。兩江總督知道他們有錢,便叫他們承辦皇差。
有一個江鶴亭,是個首商,他家中有一座水竹園,十分清幽,養著一班小戲子,天天在園中演唱歌舞。如今聽得皇上南巡,他便把花園修改得十分華麗。那班戲子裏邊,有一個唱小旦的名叫惠風,長得玉膚花貌,又能妙舞清歌,江鶴亭又親自教授她許多新曲,預備供奉皇上的。同時,另有一個大鹽商汪如龍,他打聽得江家的事體,便也預備接駕。他家卻有一班女戲子,個個長得仙姿國色,煙視媚行。內中也有一個頂尖兒的,名叫雪如,豆範年華,洛神風韻,全個揚州地方,誰不知道汪家有這個尤物。便是汪如龍自己,也萬分憐惜;雖說美玉當前,也不忍加以狂暴。所以雪如到十八歲年紀,還是一塊無瑕美玉,未經采摘。此番聽說皇上南遊,那汪紳士便和總督說知,願以家伎全部供皇上娛樂。
到了兩宮動身那日,車馬如雲,帆椅相接,一路上花迎劍佩,露拂族旗。看看到了清江,那兩岸的官紳,手版腳靴,甸甸在船頭上接駕。皇帝傳總督進艙問話,此地何處可奉太後駐駕?總督奏稱,有江紳的水竹園,聊堪駐足。皇帝便吩咐移駕水竹園。一霎時水竹園中,人頭簇擁,車馬雜遝;園內竹歌檔錯,園外兵戟森嚴。那江鶴亭上下奔走,照料一切。皇帝奉著太後,禦宴觀劇,席間見惠風軟舞清唱,十分歎賞,直到日影西移,才登車回舟。那江紳士送皇帝上船以後,因惠風獻技,深得皇帝的歡心,意想明天總可以得到皇帝的賞賜,心中十分欣慰,便是那地方上的大小官員,都替他預先道賀。
第二天一早,兩江總督帶著文武官員,到禦舟上叩問聖安,那江鶴亭也夾在裏麵。誰知才到得埠頭,隻見太監們向他們搖手,悄悄地說:“皇上正在舟中聽歌,莫擾了皇上的清興。”嚇得那班官員躡手躡腳的不敢說一句。那兩江總督求太監放他們到船頭上去伺候,那太監也不肯。大家沒法,隻得一字兒站在岸上伺候。那汪紳士坐在船頭上,和一班太監們說笑自如,江紳士看了,十分詫異;又看看那船上,四麵黃幔低垂,那一陣陣的清歌細樂,傳上岸來,叫人聽了,不覺神往。那江紳士心中十分詫異,他想揚州歌舞,在全國中要算第一,而我家的集慶班,在揚州地方,又算是最上乘了。如今什麼地方來了這班輕歌曼舞?竟叫聖上為他顛倒至此。心中實在有些氣憤不過,便拉著一個太監,悄悄的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