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早上開始接受兩個小時的治療。其實大多數的時間我都沉沉地睡著,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就好像有一股清水衝刷進了我的大腦,把阻塞在我神經細胞中的所有東西都給清除了,一道道清澈的記憶溪水重新出現,在我的夢境裏流淌。

於是,在那個寒冷的冬日的十幾個漫長夜晚和短暫的午後,我都躺在暖洋洋的病房裏,做著一個接著一個塵封已久的夢。這真是種有趣的體驗——做夢的時候,一切都是那樣逼真,好像是親身經曆一樣。可是夢做完之後,在我短暫的清醒時分,我就清晰地感覺到了那些夢境裏的點點滴滴,甚至是夢境裏不曾有過的細節都牢牢地待在我的腦子裏,好像從未流失過一樣。

時間倒退回1940年的倫敦。

1940年的夏天讓人熱得有些不舒服。德國的轟炸機沒事兒就到倫敦上空轉悠,隻要防空警報一響,所有人都慌張地往改裝為防空洞的地鐵站狂奔而去。

那年我12歲,正好是休假的英國士兵上前線的日子。我每天都在下午最熱的時候站在街頭,興高采烈地看著一輛輛載滿身穿不列顛軍裝的士兵的軍用卡車往滑鐵盧車站開過去。我穿著一件我覺得最好看的鵝黃色襯衫,襯衫下擺塞在一條白底紅點、到膝蓋那兒的舊塔夫綢裙子裏,快活地跳上跳下,對著車上的英國士兵們揮手,那些英俊的小夥子們也都衝著我笑。

我喜歡這些士兵。我喜歡熱愛祖國,熱血沙場的勇敢的男人。

湯姆總是說我對麻瓜的事兒管得太多。他的房間裏堆滿了深沉的大部頭咒語書,那些讓我看一眼就頭疼的書。他坐在書堆裏,看起來冷靜理智,完全不像在進入霍格沃茲之前認識的那個湯姆。上學之後,我其實並沒有改變多少,可是湯姆卻完全不一樣了。

1940年之前的記憶也紛紛湧入我的夢境。第一回見到湯姆還是在我7歲那年初夏。那會兒我壓根就看不起他。我是個從小在萊斯特街上長大的無法無天的野姑娘,對於打架、爬牆、偷竊樣樣精通,沒有哪樣輸給男孩子。孤兒院是一座孤零零的磚頭房子,矗立在街的西頭。我從來不和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一起玩。

那是個天上翻滾著烏雲,響著悶雷的初夏季節。我吹著口哨,快活地跑過酒吧後麵的院子。一群男孩子正在院子裏打群架。整個院子遠遠看去塵土飛揚,七八個男孩子打成了一堆,分不清誰的胳膊是誰的。我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忍不住停下來瞧一瞧。這一瞧就把我給氣壞了,這明明不是群架,而是七八個男孩在一塊群毆一個男孩。我提著破破爛爛的裙角跑到酒吧,跟酒吧裏的幾個幫忙的男人說後麵有人在打架。男人們把頭伸出去瞧了瞧,說:“這不還是孤兒院的那群野種!隨他們打去。”

“他們在欺負人!”

男人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滿不在乎地提著酒桶往地窖走過去了,不再理睬我。我轉過身,拎起地上的一堆破酒瓶,劈頭蓋臉地就朝那群男孩子砸過去。那群男孩子大概沒有見過那個女孩子像我這樣能打架,一個個都驚訝地住了手。

我叉著腰,髒兮兮的頭發亂落在我氣得發紅的臉上,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全都給我滾!你們這群孤兒院的,以後誰都不許來萊斯特街打架!”

一聲巨雷從天上翻滾的雲層中響起,那些男孩子仿佛回過神來,一個個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往我身上撲過來。我再能打架,也不是這七八個人的對手。就在我被踢到在地的時候,那個原本被挨打的男孩子站了起來,我也不知道他幹了什麼,總之,那群囂張的野孩子驚恐萬分地跳了起來,衝著他粗野地叫喊:“他又在做那個了!”

那個瘦的皮包骨頭,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牛仔上衣的黑頭發男孩子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刻連滾帶爬地走了。

他向我伸出一隻沾滿泥土和機油的手,把我拉了起來。

說來好笑,本來是我豪氣萬丈地去救他,結果我反而被他救了小命。後來到了三年級的時候,他才向我坦言,是因為看到我挨打,他才用了魔法趕走了那群孩子。其實挨揍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懶得為這點小事用魔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拉我起來的時候,我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的長相。說實話,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