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麗特的,僅僅是因為父親給她取了‘瑪格麗特’這個名字。母親每次和父親吵架的時候都會對她破口大罵,好像她就是那個在父親心裏始終陰魂不散的女人。很變態,很扭曲,對不對?”

他苦笑了一下,語氣平靜得好像隻是在訴說著一個和他不相關的故事。我沒有說話。雖然酷熱的太陽照在我們身上,可是我突然感到了一陣森然的寒意,好像茱莉亞就是我的未來。

我有時候覺得我和湯姆的關係就像摔碎了又重新粘合在一起的玻璃風鈴,我每一次拿在手裏都得小心輕放,好像一不小心又會碎裂。我曾經的那些任性,衝動和脾氣,似乎都在上一場大病中離我而去了。我每次都壓抑著,控製著,因為我害怕一旦我的情緒失控,我就會再次失去他。而我無法忍受再次離開他了。

奇怪的是,那段時間反而讓我和托尼走得越來越近。我雖然還是延續著從小的習慣對他惡語相向,可是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對他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

托尼在暮色中開車送我回旅館。我第一次發現他會開麻瓜的汽車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不過隨後就很開心,因為總是在壁爐裏飛來飛去,沾上一身煙灰之後,偶爾坐一輛汽車在沿著蔚藍色海港的公路上兜風也是很不錯的。

正值日落時分,天空中鋪滿絢爛迷人的雲層,夕陽把金紅色的奪目光輝投射在蔚藍色的海港和白色的海灘上。托尼開一輛深藍色的德國戴姆勒汽車,汽車的車棚敞開著,晚風中帶著海港的鹹味和不遠處山穀裏紫羅蘭和蕨草的清香,把我的頭發吹得像瘋子一樣。

托尼把我送回旅館,開車離開了。他一個人住在城裏的一間公寓裏。我獨自回到空蕩蕩的房間,打內線電話讓客服送上來了一瓶朗姆和一罐冰塊。我坐在陽台上,穿著睡衣,往玻璃杯裏加了很多很多的冰塊,默默看著天空一點點暗淡下去。

蒙特卡洛的天空可真美啊。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一道道深淺不一的雲層,深紅,淡粉,淺紫,深藍……那麼多的顏色重疊在一起,迷人而令人眩暈。可能是因為暑氣、酒精和尼古丁的原因,我迷迷糊糊地蜷坐在陽台上的那張竹篾編織的扶手椅上,從黃昏到深夜,從深夜到黎明,竟然沒有感覺到等待的漫長和寒冷。

我和湯姆其實從來沒有睡過一個房間。回到巴黎後,我們住的是一個小套間,有兩間臥室和一個客廳。他把客廳變成了他的臨時辦公室,每次都坐在那張搖搖晃晃的寫字台跟前,腦袋埋在一大堆羽毛筆和羊皮紙當中忙到深夜。

我們到巴黎的第一個晚上,他帶著一盞水晶做的燭台回來了。“你看,”他興衝衝地告訴我,“這個底座是永不融化的格陵蘭冰川的一塊冰。是妖精的魔法。你喜歡嗎?”

我當然喜歡。我最喜歡收集這些有趣的小玩意,他也知道。我抱著燭台興奮地放在了我的床前,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這應該要花很多金子吧?”

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沉,在門口側身看著我,正在解領帶的手停了一停。

“不要多少。”他說。

我看著他。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袍不再是從前的二手袍子,而是質地上乘、剪裁精良、量身定做的高級成衣,那條銀灰色領帶的絲質布料在麻瓜旅店的電燈光中閃著柔和的光澤。

他脫下袍子掛在了衣櫃裏,向我走來。他身上的白襯衫熨燙地筆挺整潔,考究的銀扣子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麵。我坐在床頭看著他,他在我身邊坐下,解開領帶,取下了那兩隻銀色的袖扣,隨手扔在床頭櫃上的一隻幹淨的玻璃煙灰缸裏。那一對純銀袖扣在玻璃煙灰缸裏滴溜溜地轉了轉,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