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緩繞著一個廣場開過去。灰蒙蒙的天空,隱約下著毛毛雨,細密的雨絲在黑色燈柱頂端的暖黃色光暈裏看的格外清楚,像一根根的針,又密又急。

“你不是忘不了你的妻子嗎。”我脫口而出。

說完了我就後悔了,害怕他會發怒。可是他沒有。他在路邊停下車子,沉默地看著前方。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越來越密。不遠處,一群鴿子在廣場上撲棱棱地飛向天空。

他平靜地說:“梅琳達一歲的時候,勞拉和我吵了一架,她獨自去丹麥旅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三個月後,丹麥魔法部的人在挪威找到了她的屍體,是格林德沃的人幹的。從那以後,那股愧疚就一直在我的心裏,我盡我所能地對梅琳達好,好像這樣就可以補償勞拉一樣。”

他的表情還是很平靜,好像是在敘述一個和他沒有關係的故事。

“有些事情,你不甘心又能怎樣?”我說,不知怎麼的想起了湯姆,“人活著,最好的狀態不是不斷抗爭,而是和生活握手言和,平靜地接受一切該來的東西。”

他微微一笑,說:“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

我衝他一笑,打了個噴嚏。

他取下他的灰色圍巾給我戴上,像一個大哥哥那樣摸了摸我額前的頭發,把我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

我的下巴埋在軟軟的羊毛織物裏,鼻尖環繞著雪茄和古龍香水的氣息,覺得陌生而又難過。

我還記得那個下著小雨的傍晚,我們靜靜坐在車裏,看著黃昏時分的海德公園。有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吉普賽少女在廣場上跳舞。我從來不穿這樣顏色鮮豔的衣服,可是那一刻,我遠遠地看著她舞動的身影,那麼鮮明動人,我覺得好像看到了我自己的生命在燃燒。

五月初的一天,為了慶祝梅琳達的康複,斯圖亞特先生請我們一大幫治療師和實習生出去吃飯。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吃完飯已經九點多了,大家都在門口搖搖晃晃地移形換影回家,我也轉了個圈,可是等我再次睜開眼,卻發現我到了一個山巒環繞的穀地裏,一條蜿蜒的車道通往氣派的花崗岩城堡,山坡裏都是風信子的辛辣的清香。我茫然地看了看身邊,發現我拽著弗朗西斯的胳膊,糊裏糊塗地跟著他隨從顯形了。

我們困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在哪裏?”

“蘇格蘭高地。”他笑著說,“你想不想看一看我的莊園?”

“好呀。”我說。

他抽出魔杖,說:“掃帚飛來。”

過了一會兒,一把飛天掃把從城堡的方向飛了過來,他先跨了上去,然後我坐在他的身後,抱住他的腰,在夜晚的涼風中,升上了天空。

在夜晚的蘇格蘭高地飛行的感覺真好啊。到現在,我都記得那天晚上斯圖亞特莊園上空的滿天繁星。我們掠過一條銀光閃閃的河流,穿過山穀,低低地擦著在晚風中沙沙作響的白樺林的上空,掠過低矮的溪穀,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風信子,空氣裏滿是清新的香氣,混雜著泥土和河水的味道。

斯圖亞特莊園站立在高高的山坡上,一側是寬廣的山穀和綿延的山丘,一側是嶙峋的懸崖,懸崖底下就是翻滾的蘇格蘭北海。我們從城垛上滑行著降落,落在了城堡的頂樓,我滑下掃把,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仰起臉,眼睛亮閃閃的,對他說:“蘇格蘭的鄉間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弗朗西斯把掃把放在地上,笑著對我說:“是呀,雖然沒有在這裏長大,我也深深愛著蘇格蘭這片淳樸自然的土地。”

我仰頭看著漫天繁星。這裏沒有城市的燈光,沒有交錯的高速公路,這裏的白天就是白天,黑夜就是黑夜,一切都是那麼純粹而原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