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開始就不工作了,住在蘇格蘭,再也沒有去過倫敦,也沒有見過湯姆。11月份,她從法國給我寫信,邀請我參加她的婚禮的時候,弗朗西斯正好在羅馬尼亞出差,我給他送了封信,沒有等他答複,就起身去倫敦了。

因為懷孕反應重,我不能用飛路粉,也不能移形換影,於是我選擇了麻瓜的火車。

莊園的司機開車送我和我的貼身女仆貝卡去了車站。那是個陰沉沉的冬日,天空中覆蓋著厚厚的鉛灰色雲層,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過候車室的玻璃窗,發出尖利地哀鳴。

我穿著厚厚的毛呢大衣,脖子上裹著油光水滑的皮草,在貝卡的陪伴下上了火車的一等座車廂。

我在火車裏看著一本小說,車廂裏的暖氣開得很足,漸漸地,一陣困倦就襲上了我的腦門。懷孕後,我一直都非常嗜睡。我手裏的小說滑落到椅子上,腦袋歪到一側,開始打盹。

火車開到諾丁漢的時候停下來加水和煤,天色更加昏沉寒冷,柔軟的雪花夾雜著冰渣子開始落下來。車廂裏太悶了,我穿上大衣,對貝卡說:“我出去透透氣。”

貝卡也正在打盹,迷迷糊糊地說:“好的,夫人。”

我走到站台上,深深吸了一口寒冷清新的空氣。我嗬出一口氣,在空氣裏立刻變成了白色的霧氣。

月台上站著三三兩兩的男性乘客,都是出來抽煙的。還有好多穿著髒兮兮的背帶褲的工人,正在忙活著給火車加煤。

月台上已經結了冰,屋簷上是又長又粗的冰棱,一根根垂下來,像一把把劍。我伸出一隻手,脫下羊皮手套,有些孩子氣看著雪花落在我的手心,一瞬間就化成了水。

一陣尖利的汽笛聲從厚厚的雨雪中傳來,三長一短,是火車變軌進站了。我轉頭看了看,一輛從倫敦方向過來的火車緩緩停在了對麵站台。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走下了車,點燃一支煙。站台上有來來往往的人,彌漫著水蒸氣,還有密密的雨雪,我看到了湯姆·裏德爾的身影。他穿著一身麻瓜的黑色西裝,西裝外麵套著一件黑色長大衣,他的側影修長挺拔,神情落寞,看起來比從前又瘦削了一些。

後來寫回憶錄的時候,我寫道——

“你好,伊麗莎白。”他的嗓音很低沉,微微有些沙啞,“好久不見。”

其實,那天在月台上,他根本就沒有看到我。他身邊還站著一個穿著貂皮大衣的女人,阿德萊德·史密斯。

我隻是想象著他啞著嗓子輕聲叫我名字時,會有怎樣的聲音,怎樣的表情。那一刻,我鼻子一酸,差點兒就落下眼淚來。

我在回憶錄裏追憶著我從來都沒有過的生活,自己欺騙自己。說起來,真是荒唐一夢,既心酸,又可悲。

其實我沒什麼可抱怨的。結婚後,我的生活舒適而自在,各個方麵,弗朗西斯對我都很好。在他的□□下,我也變成了一個如魚得水的戲子,和他扮演著一對完美夫妻。

列車員攙扶了我一把,我笨拙地爬上火車。貝卡已經睡著了,我坐在在車廂裏掉眼淚。

女人是怎樣成長起來的?她們把辛酸和苦澀深深埋在心底,日子久了,往事也會發酵,不再酸苦了。時間把往事都變成了甘醇的美酒,成了生命的底子。慢慢地,那些青澀幼稚、毛手毛腳的小丫頭也變得臨危不亂,沉靜秀麗,端莊穩重了。

愛情這種東西,在我們這個圈子裏,說出來都讓人發笑。那是情竇初開的女學生才會使用的字眼。

火車開了,我往倫敦去,他從倫敦來,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也許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