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地說:“那條蛇是你的?”

他點點頭,說:“是的。那是我的蛇。”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絕望地拉住他的衣領,“我已經打算和他離婚了,你為什麼非要把你自己弄到這步田地?”

“我和你丈夫之間的事,還遠遠沒有完。”他說。

“可是——”

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我沒有時間和你解釋。”

說完,他就一步走上前緊緊抱住了我,臉深深埋在了我的肩上,一語不發。他把我抱得那麼緊,把我肺裏的空氣全都擠了出來,讓我覺得幾乎要窒息。

直到今天,我都記得那是一個寒冷蒼白的中午,我房間的窗戶大開著,空中漂浮著白茫茫霧氣和烘焙房裏的烤麵包的香味,出租車開過樓下的街道,傳來兩聲尖銳的喇叭聲。

我聽到有軌電車開過馬路的一陣鈴聲,那些穿著製服,背著方方正正的黑色牛皮書包的文法學校的學生們跳下車,無憂無慮的笑聲打破了凝重的霧氣,幾個女孩子和男孩子的聲音歡快而零碎地唱著——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If you ever change your mind,

but I living, living me behind,

Oh bring it to me, bring me your sweet loving,

bring it home to me.

bring it home to me.”

他們的歌聲那麼清澈嘹亮,在三月份的寒冷空氣裏傳得很遠很遠。我緊緊抱著湯姆,那一刻,好像有歲月的洪流從我們身邊滾滾流過,一直倒退到炮火連天的1943。我抱著他的身體秫秫發抖,就好像攥住我生命裏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房間對麵的梳妝鏡裏麵我自己蒼白如紙的臉。梳妝台上有一隻老式的黃銅自鳴鍾,房間裏一片寂靜,隻聽得到秒針滴滴答答行走的聲音,哢噠,哢噠,哢噠……一秒又一秒,一步又一步,在我的一生中,我從未感覺到一秒鍾的流逝可以真切到這樣痛徹心扉的地步。

我想挽回我們的時間,我想挽回我們的愛。

“再見,伊麗莎白。”他溫柔地在我耳邊說,聲音低低的,靜靜的。這時候我聽到門外的樓梯傳來了腳步聲,貝卡在外麵敲著我的房門:“斯圖亞特夫人,喬納森先生的車子再過一個小時到,奶媽讓我問你是不是要把查爾斯叫醒也帶過去——”

“別進來!”我惶恐地說,“你們去給孩子們準備一下,我馬上出來。”

“好的,夫人。”貝卡沒懷疑什麼,咚咚地往育兒室走去了。

“我還是先走了,”湯姆說,“眼下被斯圖亞特家的人發現我們兩在一起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我仰著臉看著他,張了張嘴,心裏翻滾著無數的問題,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鬆開了我,又輕輕拉開了我無力地環繞著他脖子上的蒼白瘦弱的手臂。

我攥住他的手腕,像一個孩子一樣幼稚地央求道:“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已經準備好和他離婚了,我不要在斯圖亞特家裏過一輩子,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