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攝影家已經到了退休年齡,其實對攝影家來說,無所謂退休不退休,至少這和他的工作沒有很大的衝突。退了休,攝影家仍然背著個相機到處抓鏡頭也是可以的,但是攝影家已經很想休息了,他有些累了。年輕的時候,攝影家在大草原,在東北的大森林拍照,攝影家在他四十歲的時候,回到了他的故鄉,南方的一座古老的小城。許多年來,攝影家拍下了無數珍貴的照片,這些攝影作品記錄著祖國的大好河山,同時也記錄了攝影家的一生。攝影家現在回往事,在他的人生經曆中,攝影家最滿意的就是他在年富力強的時候回到了故鄉。
攝影家自己一生最滿意的作品多半是在故鄉拍下的。二十年來,攝影家先後在故鄉舉辦了多次個人攝影展,這些攝影作品以攝影家的故鄉為主題。
攝影家的故鄉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小城,人文薈萃,物華天寶,大家都這麼評價攝影家的故鄉。攝影家以故鄉為主題的係列攝影展,充分體現了故鄉的特點:《園林尋趣》、《水鄉的橋》、《巧奪天工的工藝美術》、《古城遺跡》……攝影家成功運用他的光圈速度距離,把他的故鄉介紹給更多的人。
在許許多多的成功的攝影作品背後,攝影家付出了多少艱辛,攝影家覺得這算不了什麼,每一個從事自己所熱愛的事業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這是毫無疑問的。不付出代價,就沒有收獲,攝影家的想法很實在。攝影家在他五十九歲的時候,為了拍一幅雪後日出的作品,他在大雪天的淩晨三點,騎上自行車往郊外去;攝影家為拍下金魚的生活,他趴在水池邊連續幾個小時一動也不動。攝影家知道哪一處景必須有大霧才能拍出最佳效果,他清楚哪一個季節的什麼時間能在哪一座橋下拍到水中倒影。攝影家熟悉故鄉的每一寸土,每一方天,就像熟悉自己身體的每一處,看過攝影家的故鄉係列攝影的人,都有一個相同的感覺,他們說,攝影家已經把自己和故鄉融為一體。
攝影家漸漸地感覺到自己有些力不從心,我快要退休了,他想,這是一種自然現象,也是人類走向的必然結果,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在退休之前,攝影家最後的心願就是再辦一個故鄉係列攝影展——《小巷風》,攝影家經過充分的準備,《小巷風》攝影展如期開幕了。
前來參觀的人都知道這是攝影家的最後一個攝影展,大家懷著敬佩的心,對攝影家的作品進行品評,也是一種帶有總結性的定論。他們一致認為,這是攝影家最成熟的一批作品。他們一一回想攝影家這些年來舉辦的故鄉係列攝影展,他們覺得攝影家已經很全麵了,他幾乎一點不漏地把故鄉的每一個角落都梳理過。他們祝賀攝影家的圓滿。
就在這時候,有位年輕的攝影同行走近攝影家,說道,老師,我總覺得您的係列作品中還少一個係列。
攝影家充滿期待地看著年輕的同行。
年輕的同行說,老師,您應該有一個佛教係列。
攝影家聽了年輕同行的話,他沉默了一會,說道,可是,你知道,這是我的最後一次展覽,我已經很累了。
年輕的同行說,我覺得您若是不辦這個係列,您會遺憾的。
小城寺廟甚眾,古稱佛土,民風甚篤,遍地佛性,攝影家的心動了。
《小巷風》個人攝影展結束後,攝影家就投入了新的工作,攝影家一向對佛教知之甚少,他虛心學習,為了辦好這個攝影展,攝影家像小學生那樣從頭開始學起,他研讀佛經,出入寺廟,很快,攝影家就有了收獲,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一個全新的開端。
攝影家積多年的工作經驗,養成一個習慣:不打無準備之仗。所以,當攝影家開始為這個攝影展拍第一張照片的時候,攝影家確實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他的第一幅照片拍的是一根拂塵,他運用了較強的兩組對比,深咖啡的塵柄和淺灰色的塵毛,背景是深紅一片,攝影家為這作品題名《何處塵埃》;接著攝影家的思路一通百通,他又拍了好些作品,一隻瘦骨伶仃的手撚著一串長長的佛珠,攝影家題《道具》;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寺廟,香客無數,這是《佛在哪裏》;一個瘦小的和尚正在專心致誌地敲著一口碩大的鍾,題為《鍾即是佛》;方丈盤坐於蒲團,閉目修行,叫作《形式》……攝影家一而不可收,拍了一幅又一幅,他的創作熱空前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