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學生,幾乎是每個老師夢寐以求的——聰明、懂事、沉穩,從不讓人操心,初中三年,他在年級第一的寶座上從未被人拉下,又為學校捧回市裏各項競賽的獎杯,同事每每提起,都是一副又羨又嫉的嘴臉。這樣的孩子,無論放到哪個家庭,都是父母的驕傲,誇耀的資本,可李老師總忍不住要歎息一聲——她帶方措三年,就沒見過他家裏人,連基本的家長會也不見參加,問方措,永遠隻有一個理由,“他叔叔忙。”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她看得出,方措自尊心強,她也不願去揭傷疤,但這回,為了這孩子的前途,看來她不得不抽空上方措家看看,跟他叔叔好好談談。
方措在菜市場下了公車,這個點的菜市場已經臨近閉市,市場門口門可羅雀。方措熟門熟路地走到肉攤前,肉攤後麵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赤膊健碩的身上掛著一件油膩膩的塑料圍裙,正麻利地收拾著賣剩的豬肉,看見少年,露出爽朗的笑,“小方放學啦。”一邊說一邊從案板下麵拿出老早裝好的排骨,遞給他,“喏,給你留的上好的肋條,還想著給你送過去呢,沒想到你自己來了。”
方措接過來,道了謝,又告別,“那阿苗哥我先回去了。”
“哎。”阿苗應道,又忙忙地叮囑,“下回有什麼要的,直接跟哥吱一聲,哥給你送過去,反正也不遠,省得你上學的人還再跑一趟。”
方措笑笑,沒答話,走出菜市場,慢慢地往家走。
華燈初上,街邊的人家已經飄出飯香,電視機的聲音傳到街上,似乎正在播娛樂新聞,剛好播到一則慈善晚宴的明星采訪。方措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就站在人家家門口看起來——屏幕中是一個穿著一襲香檳色晚禮服的女人,不年輕了,但一顰一笑舉手投足有著年輕女人所沒有的沉澱和韻味,措辭得體對采訪的媒體說道,“……目前的重心還是家庭,丈夫和孩子永遠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家庭之餘,會參加一些公益活動,就像今天的這個保障兒童權益的慈善活動,我就覺得非常有意義……”
方措像是有些癡了,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屏幕,鏡頭很快又轉向了其他明星,方措如夢初醒,低頭快步離開。
院門一向是不鎖的,方措推門進去,院子裏黑漆漆一片,花花草草影影綽綽。進了門,開了燈,方措將書包放下,徑直進了廚房。先將排骨洗淨,剁成段,香蔥洗淨切段,老薑切絲,然後將排骨、蔥薑倒在一個不鏽鋼盆裏,倒上黃酒、生抽,白胡椒粉,拌勻了放到一邊。等醃小排的時間,他取了米淘淨,放到電飯鍋裏,插上電。又放了一碗番茄豆芽湯。
糖醋排骨出鍋的時候,在外野了一天的粽子回來了,搖著尾巴親熱地在方措腳邊打轉。這狗東西小時候長得還跟可愛搭得上邊,越長越殘,按方牧的說法就是簡直醜得要哭了,醜還沒有自知之明,成日裏勾搭方圓十裏的母狗,那畫麵太美不忍直視。
方措丟了一塊排骨給它,將剩下的排骨盛起來,端到飯桌上,看了看時間,七點四十,方牧應該快到家了。方牧出差差不多有一個月了,前天好不容易打了個電話回來,說是今天到家。
方措從書包裏拿出作業,伏在桌上一邊寫一邊等方牧回來一起吃飯,這麼一等就等過了九點,方牧還沒回來。粽子在桌子底下餓得嗷嗷直叫,被心煩意亂的方措踢了一腳,這狗東西這幾年脾氣見長,居然一扭頭就跑去外麵撒氣去了。
方措沒忍住,終於給方牧打了個電話,方牧手機關機了。方措又給老五打電話,電話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老五的聲音一慣的嘹亮而富有表現力,“哦小措啊,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啊?”
“孫叔,方牧前幾天說今天到家呢,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他去你那兒了嗎?”這幾年,方牧和老五一塊兒做生意,這回因公出差,回來先去找老五也不是沒可能。
電話那頭很快有回音了,“哦,這事兒啊,你叔剛給我打了電話,說貨出了點問題,今天到不了了,讓我跟你說一聲,你看,這一忙就給忘了。你也別急,不早了,早點睡,明天還上學呢。”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這也說不好,生意上的事兒,沒個準話,或者三五天吧?”說到後來老五自己也有點心虛。
方措沒吭聲,長時間的沉默讓電話那頭的老五有點惴惴,試探地開口,“小措?”
方措天生性格使然,再加上後天壞境影響,使得他即便內心狂風暴雨麵上也不會大吵大鬧,他隻會憋在心裏自個兒琢磨。老五的話本能地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兒。方牧是什麼人?他在家裏獨x裁慣了,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動向需要向方措報告,他沒這個習慣,又怎麼會讓老五告訴他會晚點兒回來。退一步說,就算他這麼做了,他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方措?
心中有種種懷疑,方措麵上卻不顯露,好像被老五的話說服了,“嗯,我知道了,那我掛了,再見,孫叔。”方措掛了電話,坐在飯桌旁,將心裏那點懷疑翻來覆去地琢磨了遍,霍的站起來,將門一鎖,一頭闖進黑夜中。
第二章
連續開了四小時的車,即便年輕人精力旺盛,陳國鋒也不由地感到雙目幹澀而疲倦,餘光瞄了副駕駛座上的人一眼——男人穿著一件簡單的灰色t恤,下`身一條迷彩褲,褲腳都紮進了係帶短靴裏,顯得極其幹練,雙手抱胸,靠在車座上,一頂鴨舌帽蓋在臉上,露出略帶胡茬的下巴。從上車起,他就維持著這個姿勢沒有變過,仿佛已經睡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