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天花板,白天的一幕如同電影似的,一直在他腦海中回放,他將每一個細節都掰碎了揉細了,翻來覆去地琢磨。
漸漸的,內心深處,燃起一簇火苗,那火越燒越旺,幾乎要將焚燒殆盡,然而他的眼睛卻越沉,沉得如同深淵,裏麵醞釀著一個瘋狂的念頭。
小旅館的空調不給力,吃力地工作了一晚上,到天亮時已經阻擋不了北京城撲麵的熱氣。方牧一動,方措就睜開了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穿衣。他幾乎一夜未眠,但因為心中有了決斷,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很多,顯得沉穩,如同一棵初初長成的大樹,試探著伸展自己的樹枝撐開樹冠。
方牧邊係上皮帶,一邊抽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露出雪白肚皮的小桃花眼,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扔在床頭櫃上,囑咐道,“這些錢你拿著,等會兒你們自己下樓找地方吃早飯,我出去一趟。”
方措一愣,從床上爬起來,“我有錢。”
方牧不理他,“給你就拿著,我大概中午之前會回來,下午我們就回去。”
少年眉心一跳,不動聲色地問:“下午我們就走了嗎?”
方牧嗯了一聲,並沒有懷疑什麼,穿戴整齊後,再次叮囑方措,“把這小兔崽子看好了,別讓他亂跑。”
方牧又去了那間不起眼的酒吧,白天的酒吧一條街褪去夜晚的靡麗,像一個洗去脂粉的女人的臉,顯得疲倦而滄桑。他辦完事情出來,已經差不多十點半了,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方牧接起來,電話那頭是他大哥方斂,“你到北京了?”因為驚詫,方牧的聲音略略高了幾度。
電話那頭的方斂顯得有點疲憊,捏捏眉心,“剛下飛機,我不放心,向單位請了假,你把你們住的賓館地址給我,我現在過去,小魚呢?”
“在賓館,跟方措待在一塊兒,放心,生龍活虎著呢。那地方比較難找,你等在那邊吧,我過來找你。”方牧掛了電話,順手攔了一輛出租,直奔機場。
去機場的路很順暢,難得沒有遇上堵車。到了機場出口,遠遠地就看見了方斂,盡管幾天的擔驚受怕令他顯得憔悴,但依舊沒能抹去他似乎與生俱來的溫文爾雅,看見方牧,露出一絲放鬆的笑,眼鏡框在太陽下反射著銀色的光芒,正欲快步朝方牧走來,卻不巧被一個迎麵走來的男人撞了一下。
他往後趔趄了一下,戴鴨舌帽的男人拉住他的手防止他跌倒,迅速抬眼瞧了他一眼。方斂一愣,那是一張平凡無奇卻又說不出古怪的臉,他還來不及思索,手中就被塞了一個東西。
方斂低頭一看,一枚綠色的橢圓形的東西靜靜地躺在自己手裏,似乎還帶著人手心的溫度。這一係列的變故發生得太快,方斂飛快地扭頭去尋找那個撞到自己的男人,但機場人海茫茫,根本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方牧最後的視線裏,是方斂看著自己茫然的表情,顯得那麼無辜。
轟——巨大的爆炸聲響徹機場大廳,衝擊波的激起的空氣如同重拳掀翻周圍的人群,炸開的水泥像子彈一樣四濺,周圍響起人群四散驚恐的尖叫,如潮水般湧向四周。
方牧一動不動,臉上有被水泥塊劃傷的痕跡,血色飛快地從臉部褪去,有什麼東西瘋狂地帶走了他的體溫,與此同時,緊貼著大腿的褲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機械地摸出手機,屏幕上並未顯示號碼,手機那頭是一個沒有任何特色的聲音,他說:“小佛爺問你好。”
第十八章
方牧一個激靈,太陽穴突突地直跳,被衝擊波震蕩的腦子卻漸漸清醒過來,迅速地轉身,逆人流而上。機場保安已經開始疏散人群,然而好奇的群眾還是在不斷地湧向事發地點,有人大聲呼喊著自己朋友親戚的名字,機場上空一片愁雲慘淡。
一個出租車司機撐著車門,伸著脖子水禽似的焦慮地觀望人群,忽然被一個大力掀開,差點跌倒,一個人影飛快地鑽進他的車內。出租車司機跳起來,“我操,你要幹嘛?”話音未落,車子已如離弦的箭衝了出去,噴了司機一臉尾氣。
路況很差,不少車子堵在路上,有人焦急地打電話。警車和救護車呼嘯著與方牧擦肩而過。方牧的車子開得飛快,恨不得四隻輪子離地當飛碟使,見縫插針地穿插在車流中。
吱——橡膠輪胎與水泥地麵發生劇烈摩攃,留下兩道黑漆漆的車痕。方牧打開車門,不顧別人的側目,一直衝上旅館三樓,打開門——
房間已經被整理過了,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但兩隻小崽子不見了。
一股涼意如同蛇一樣嘶嘶地爬上方牧的脊背。
太陽*辣地直擊下來,如同棍棒一般,在臉上留下灼燒的痕跡。方子愚撩起t恤下擺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汗,愁眉苦臉地看著大熱天卻沒有出一絲汗的方措,心裏有點兒嫉妒,“喂,你到底要去幹嘛?”
方措目不斜視地回答,“沒有人讓你跟過來。”
方子愚有點兒生氣,“幹嘛,你想過河拆橋啊,沒有我,你連蔣月華家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好不好?你就是用這種態度對待恩人的,小心我跟你分行李散夥哦,方措同誌。”說到後來,得意的尾巴不可遏製地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