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起嘴角,笑得苦澀哀傷,呢喃著,“我知道……我都知道……馥兒,若是還有來生,我定當陪著你看盡每個日升日落,飛燕桃花,聽遍所有漁人唱晚,青絲琵琶……馥兒,馥兒……”

陳馥檬在彌留之際,用盡全身的力氣,勾起嘴角,笑得淒美絕華,卻是說出了她這一生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的情話。

“一昕,若是能回到當初,我定然是不會讓你進宮的,更不會因等你無果而傻乎乎地跟著進了這勞什子的金絲籠,便是被我阿爹打斷一條腿,我也該將你搶回來,然後還剩一條腿留於你阿爹解氣,這樣他便定然不會揍你,我要牽著你的手,看盡瀾江上的每一個日出日落,飛燕桃花,傾聽瀾江上的每一支漁歌唱晚,青絲琵琶,還要,還要和你去那些不知名的山頭去稱王稱霸,到那些沒見過的街頭巷尾去吃喝戲耍,哈……這些話藏在我心裏都十幾年了,可不是要被憋壞了?一昕,我是命不久矣,才膽敢如此同你說話,你就別往心裏去了,我瞧著那皇帝對你倒是算得真心,當年德妃那樣陷害你,他也隻是將你逐出了宮,我這一走竟也沒了負擔,隻是……隻是好想再聽你唱上一回《步月拈花》,卻不是你唱與皇帝聽,而我隻能坐在一旁,卻是要你隻對我一人唱的……唉……”

粉團澤兒從梁宣懷裏爬了出來,出乎意料地竟並不曾哭泣或是駭然,恰恰相反,竟是詭異的冷靜,冷靜到冷漠,直勾勾地瞪著那交疊在一起的身影。

梁宣借著反骨術躲在宮裏的那幾日,倒也聽過一些澤兒同皇後的傳聞,此番親眼瞧見,便自然是理解了其中的緣由。

這樣想來,澤兒如此畏懼女子,怕也是今日的場景刺激得太深,入了骨髓反倒潛伏了下去,沒有外露。

越是害怕恐懼越是鎮定淡然,表裏不一的緊,可真是讓人發愁。

梁宣瞧著那小身板兀自強撐著,由不得心頭一聲三歎,正待安慰兩句之時,卻是心頭精光一閃,陡然想起,自己做的這個夢究竟是何寓意?

往事如煙,飄絲如絮,卻由著他這樣一個外人將那些過往雲煙再一次瞧得一清二楚,這究竟是為何?

梁宣鎖眉,裏裏外外想了好幾個來回,急得心跳都不同尋常地宛如擂鼓,倏爾睜大眼眶,惶然驚恐地瞪著眼前的小小身影。

定然是,定然是澤兒有危險了!

說什麼以天下為聘禮,八抬大轎風光下嫁,那樣不著邊際絲毫不是他風格的瘋言瘋語,他怎得就會這樣輕易地離開了他身邊呢?!

當真是愚不可及!澤兒……澤兒!你可萬不能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呀!

梁宣心頭大驚,仿若千斤巨石正朝著他當頭砸來,駭然地下意識側身避過,不想卻是額頭一陣劇痛,瞬間便睜開了雙眼。

自己卻是趴在地上的,額頭不偏不倚剛好砸上了床榻的一角,頓時腫起了一個大包,烏青烏青的。

梁宣知道自己這是醒了,然而仍舊是心有餘悸,恍過神時,免不得細細喘著氣,後背連發一陣冷汗。

水色聽到動靜,推門便走了進來,順手卻又把門給掩上了,神色複雜地看了梁宣一眼,清冷道,“這樣大禮,不才在下生受不起,美人請先起來。”

梁宣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淡淡道,“知己美人小娘子,快些扶小爺起來,腿軟……”

水色嫌棄地呸了一聲,卻到底走過去將人丟回到床上,累得滿頭大汗,埋怨道,“重得跟豬一樣,你可得注意節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