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個喜歡坐在絨毛地毯的壞習慣——她從剛才就覬覦這地毯好久了，尤其旁邊還有個軟乎乎的。她蜷起修長的腿兒，靠著，小頭顱軟趴趴地歪在黎靖然的邊沿，很快就夢向了周公，白嫩嫩的小手，則牢牢地握住了黎靖然沒有插著點滴針頭的那隻手，她剛一趴下就握住了，隻是關於這點，她自己沒有意識到……因為，她駭呀……
黎靖然剛醒來的時候，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因為他先看到一張睡得紅撲撲的小臉，接著，感到手上握著軟軟的東西，另外，如果沒聽錯的話，好象還有細細的、仿佛小狗一樣的呼嚕聲……可是，周圍熟悉的擺設，明明就是他的臥房——虞妙歌，“她”怎麼會在這裏？而且，還睡得……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是真的，他沒看錯，那張小巧的雞心臉蛋半埋在他的被子上，貼著的那半邊被擠得有些變形得滑稽，頰邊那片單濕了一片，嫩嫩的唇半張著，喃喃嘟囔著什麼“寶石男……”——她的睡相實在不大……雅觀，但是，很可愛……
黎靖然的唇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淡淡的弧度，但很快就收了起來，他發現，他竟然還沒鬧清楚現在的狀況，就竟然看著她發起呆來。他從來都不能這樣，也從來沒有權利這樣……即使是為了“她”也不行！
為了避免自己的情緒再度被幹擾，他將目光移向天板，迅速運轉起腦子，試圖回想起出現這種局麵的原因。
然後，他想起了一切。
他記得自己在門邊倒向了嬌小得仿佛一碰就會碎的她；記得她的哮喘藥劑；記得一個不認識的人幫他打了強心針——隻可能是她找來的；記得失去意識前最後一眼是她圍著他轉的影子。
她救了他！
黎靖然微微苦笑，他不能死的，至少現在這個時候他不能死；可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也許死了才更好……
但是，那張睡的毫無防備地甚至直流著口水的小臉，還有那細細的、小狗一樣的呼聲；他醒來的時候，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如果死去了，就沒機會看到了……
“黎先生。……黎先生？……”
一個清細軟甜的聲音輕輕響起，驚醒他再度不知何時遊離的思緒，他慢慢轉過頭，看向“她”，依舊表情沉靜，然自覺屏息——那是“她”呀……
原本睡的很的虞妙歌，不知怎地醒了過來，她很快發現上的病人已經張開了眼，正望著天板發呆，她馬上站起身來，小心地湊過去：“黎先生。……黎先生？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見他目光雖望著自己，卻還是焦距迷離，妙歌開始擔憂，在心中嘀咕——死臭蘿卜，不是說醒了就沒事了嗎……不是誑我吧，怎麼人醒了，卻有些傻呢？叫了幾次都不理我。
“我很好。”眼見白玉一樣的小手就要探上自己的額頭，他低啞地開口。
見他開口說話了，水汪汪的杏眼立時變成了一雙彎彎的月兒，小手拍向自己的胸口：“呼——幸好你醒了。嚇死我了！”
“我……”他剛要開口，話就被一雙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用力搖晃的小手截了去。
“不用謝。不用謝。其實，是我朋友給你治的病。我隻是圍著你轉圈圈而已，了不起看了你一會兒……”說到這，她尷尬地一笑：“還睡著了。”
他點點頭，再度開口言：“虞我……”有些事情，他不希望她說出去。
話又被劫走了——
“叫我妙歌吧。從來沒人叫我虞……。”妙歌搶話搶得很快，但最後兩個字，她卻停頓一下，才幹幹地說出來——沒辦法，不習慣嘛。
然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迅速轉移話題：“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抱歉，你的胃出了點小問題，所以，這幾天，恐怕要委屈你吃流食了。”她有些同情地看著他——不能吃東西對她而言是世界上最大的酷刑，所以，她同情每個不能吃飯的人。
“但是，還是要謝謝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張小臉上畫的全是問號，但是，她卻一句都沒問，也沒讓他說。
“那你餓不餓？我去幫你弄點粥好不好？”妙歌看看時間，然後一雙大眼期盼地看著他，他已經睡了四個小時了，一定比較餓了——她也好餓好餓好餓喲……
那雙眼睛毫不隱藏地坦白著“好餓”的訊息，黎靖然突然有種笑的衝動，但最終，他的笑容還是沒有露太多，隻是淡淡地彎了一下唇角，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怎麼會麻煩呢！”吃飯吃飯，啦啦啦——妙歌立刻眉開眼笑，順手為他整理整理被子，她開心地問明白廚房的位置，又交代他一聲“再好好休息一下，晚飯很快就好了。”就幾乎是用跳的離開了。
到最後，她也還是什麼都沒問。
廚房裏，妙歌把洗幹淨、碾碎的米放進鍋裏，熟練地設定好。等待的同時，開始打蛋。
剛剛她什麼都沒有問。不是不想，而是本來想潤來突然決定不問——她根本問不出口！——當他用那雙深黑的眼睛那樣平靜地望著她的時候。
所以，她甚至在他想開口的時候，下意識地逃避這樣的話題——他不必為了她偶然幫了他，而解釋什麼給她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不是嗎？所以，她不問，也不讓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