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嗎?那雙很黑很黑的眼睛裏,有時會突然流露出一種很隱藏、很寂寞的、很壓抑的沉鬱;這點,她從昨天在咖啡廳裏就發現了。而今天,她還發現那雙眼睛裏,有絲對一切事情的淡漠——他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自己的生命的樣子。
“隻要十來年死不了就行”——這樣的話,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那麼輕易地講出來的,他卻講得輕描淡寫,仿佛沒什麼了不起……
鍋子的聲音響起,妙歌打開鍋,輕輕攪拌幾下,將打勻的蛋汁細細地、均勻地撒下去,再攪拌,讓奶黃細薄的蛋和碎米粥融合到一起,然後撒上淡淡的鹽巴,攪拌均勻,在蛋老化起沫前關掉電鍋的電源,蓋上蓋子細細再悶上一下——這樣,蛋會很嫩,蛋的鮮味也會溶進粥裏,又不會有腥腥的味道。
她一邊做粥,一邊會忍不住想他。而一想到他,她就會忍不住拿出她最好的手藝去做飯,即使隻是一鍋再簡單不過的蛋粥。
妙歌把粥端出廚房的時候,嚇了一跳。客廳裏,黎靖然竟然已經坐在電話邊的軟臥椅上打電話,他側對著她,低聲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遠處一部傳真機正“嘰嘰”地響,已經吐出不少列印了密麻文字的紙。
夕陽透過落地窗,他的身上染了層淡淡的金,更加透著他那種似有若無的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隨意,微微蒼白的麵龐在金光暈中顯得有些不真實,他實在是俊得讓她有撲上去的衝動;但是現在,她隻想狠狠地拿餐盤砸他的頭!他在做什麼?!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個發燒四十度的病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剛剛才心髒衰竭?!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起碼也要愛惜她的勞動成果好不好!她看護他好歹也幾個小時嘛!
正想著,就見那邊的人突然一手捂住話筒,一手捂住嘴劇烈地咳了起來。
妙歌反應迅速地放下托盤,衝到他的身邊,想要接過話筒,卻看到他拒絕的眼。他的臉很白很白,仿佛三九的雪,他眼中的拒絕卻那麼強烈,妙歌不自覺地僵在那裏,看著他吃力地平息自己的喘熄,然後,對著電話繼續用若無其事的口氣講話。好在接著沒說間,他就掛上了電話。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黎靖然掛上電話,側頭發現妙歌有些發呆地站在他的身邊,小手還維持著剛剛搶電話的動作,他有些謙然地望著她,他想他應該道歉,猶豫地剛開口,卻先再度嗆出一陣劇烈的咳耍
妙歌反應很快,她迅速蹲跪下來,一邊扶他躺進臥椅裏,一邊撫著他的胸口為他順氣。
等他的嗆咳平靜下來,妙歌就搶在他的前麵開口了:“拜托,如果道歉的話就不用了,謝謝也免了,隻要你不要再咳得這靡烈,換我來謝謝你。”她皺著一張小臉,故意扮出驚恐的表情,卻用一種“討價還價”打商量的口氣……還有一點點賴皮的味道。
他被她的樣子逗得笑了,雖然隻有唇邊淺淺的彎痕,但千真萬確,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笑的神采。
所以,妙歌也開心地笑了,還揉揉他的發,“那我去拿粥給你喝。”她那象安撫小狗一樣的動作,讓他一怔,回過神,她卻已經走開了。
他本想告訴她,隻要她自己吃就好了,可是,看著她興衝衝的背影,他選擇保持沉默,修長的手悄悄撫撫胃——他很高興能吃到她煮的粥——他告訴自己。
妙歌先拿了一張毛毯過來蓋在他的身上,又在他身後墊上柔軟的靠枕,才拿起冒著暖暖味的粥坐到他的身邊。
他曾試圖自己吃,但是,妙歌馬上擺出了受氣包的臉,他最終還是妥協在她可憐巴澳表情下,認命地由著她喂自己。——即使他明知道那張委屈的臉根本就是騙人的。
粥很很軟,蛋打得細膩而均勻,大米也看得出在煮前就被碾碎了,帶著微微的鹹味,鮮而不腥滑而不膩。光是看,就讓人垂涎;連一向厭食的他也忍不住在吃了一口後,食大增……真的是很好吃的粥,有種他從闌知道的溫暖的味道。
黎靖然慢慢地吃下了小半碗,他的手在毛毯下悄悄撫著胃,疼痛漸漸強烈起來,但是,他實在舍不得,那種味道,很暖很暖……如果一次出血可以換取到這種溫暖,那麼沒有什麼值得猶豫的,隻是,他希望這早已破敗的胃可以撐到她收碗到廚房的時候才發作……還有半碗而已了,希望可以撐得住,因為,從來沒有過的溫暖,他真的舍不得……
直到一陣熟悉的腥甜在灼熱的痛楚中翻湧上來——
妙歌正送上一湯匙粥到黎靖然的唇邊,突然就見他臉微變了變,就捂著嘴匆忙起身,踉蹌地朝室奔去。
妙歌愣了愣,仿佛意識到什麼,放下碗跟了上去。然後,在室的門口,妙歌瞪大眼睛,看著黎靖然仿佛要把心肺都吐出來那樣一口一口地嘔出鮮紅的、夾帶著食物的血。
黎靖然吐得很痛苦,他真的很不想吐,那些溫暖的味道,他好不容易才吃進去,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把它們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