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01(3 / 3)

不過,當天晚上顧非宸並沒有回來。至少在秦歡入睡之前,他一直都沒出現。

秦歡為此感到由衷慶幸,在身體虛弱、腹中隱隱作痛的情況下,她實在沒辦法再和他繼續糾纏。

第二天清晨天剛亮,趙阿姨便來敲門:“顧先生讓你去他書房,好像有話要談。”

“不去。”秦歡將自己悶在被子裏,身體僵冷,“……他要是有話說,讓他自己過來。”

“可是……”

趙阿姨後麵的話開始變得模糊,秦歡蜷著身體瑟縮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痛,又或許是因為恐懼。

可是為什麼要怕?

她屏著呼吸,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痛楚緩解一些。

這正是她所期待的結果,再好不過了,因他而開始,也由他來終結。她是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又怎麼能生下他的孩子?

顧非宸的孩子……多麼可怕。

其實她承認,事情到了這一步,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計劃進行的。她知道他會震怒,他會因為震怒而做出某個導致這種後果的行為。甚至早在住進醫院的那天起,她就預料到自己終將會被他找到。果然,不過短短數日,他的人就已經查到了她的行蹤。其實顧非宸比她聰明多了,從小到大,她自認沒有哪個心思可以瞞過他的眼睛。

可是唯有這一次,他竟然失誤了。

她住院,出院,乖乖搬回來,並且言語挑釁他……這些都是她設計好的,而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又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發現自己上了當,不過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晚了……

秦歡意識模糊地想。她終於可以逃開那個男人的掌心,親手操控一次自己的命運。

她不會如他所願。他越是想得到,她便越不會給他。

即使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她也在所不惜。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支撐不住呻吟出聲,腹中的絞痛伴隨著湧出體內的那股熱流,仿佛一並帶走了所有的溫暖和生機。對於那個注定不能降臨的生命,她忽然有一絲愧疚,這也是她在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此外,她似乎還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不過她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救護車急促的鳴笛聲,冰涼的藥水,旁人小聲談論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何時又重新獲得了聽力和感觀,然而眼睛卻還是睜不開,連動一動眼皮似乎都費力極了。她隻能靜靜地躺著,隱約知道這是去往醫院的途中。

她的左手,被人牢牢握著。

炎炎夏日,因為失血和疼痛,她的手早已經變得冰涼,可是那人的手指竟似比她還要涼。

對方掌心的寒意就這樣緊緊貼著她的皮膚,這一路開往醫院仿佛用了無盡長的時間,然而從頭到尾,她聽見許多個聲音,卻唯獨沒有身旁這個人的。

她想,她一定快要死了。不然,為何能從對方的手中感受到一絲恐懼?

就像是一個悠長的夢。

在經曆手術的階段,在秦歡再次蘇醒之前,她仿佛又重新陷入到了那個夢中。

夢境的開端竟是那樣的清晰,縱然已經過了漫長的二十年。

她是在一種極度狼狽的情形下與他初次見麵的。

在漂亮而又陌生的花園裏,她不小心一腳踏空了,恰好陷進一個盛著鬆軟泥土的深坑裏。突如其來的驚嚇讓她慌了手腳,小腿上也有些疼,興許是被什麼東西擦傷了,她一下子便哭了起來,一邊大聲叫著。可是似乎並沒有人聽到她的哭聲或叫聲,也不知道剛才帶她進來的那個阿姨去了哪兒。

過了好大一會兒,頭頂上才有一道陰影壓過來。原本烈日當空,這下子仿佛瞬間清涼了許多,她好不容易止了哭聲,抽泣著抬起頭,望向救星。

這位救星有張極其漂亮卻又冷冰冰的臉,看著她好半天,像在打量一件與己無關的事物,似乎並不打算伸手拉她一把。

“讓我出去……”她扁著嘴,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怎麼這麼愛哭?”對方有點不耐煩地皺皺眉,雙手仍插在褲袋中,問她,“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家的花園裏?”

他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種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態度,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這讓她莫名感到害怕。

“你再哭我就走了。”眼前的男孩子開始威脅她,並且真的直起身子,轉身要走。

她這才急急收住眼淚,強迫自己發出微微顫抖的聲音:“……秦歡。”

這就是她和顧非宸的第一次見麵。

她掉在近一米深的坑裏,後來才知道這是花匠為翻修作的前期準備,她被困在裏頭,而他是她唯一的救援。

事實上,在知曉她的姓名之後,顧非宸思索了一會兒,到底還是伸出手將她從髒兮兮的坑裏弄了出來,雖然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嫌惡。

她還來不及道謝,他就已經轉身走開。

很多年以後,秦歡還是會忍不住回憶起這段往事。她總在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呼救,又如果顧非宸並沒有閑逛到花園裏來,那麼後來的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可是命運似乎早已被注定。

就像她十八歲那年發生的人生變故一樣,前一天還是錦衣玉食的公主,一夜過後卻不得不寄人籬下。父親的事業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公司就如同潰敗的沙堤在頃刻間崩塌,宣布破產。看情形倒像是早就存在嚴重問題,隻是一直隱而未發罷了。家中的產業則被銀行沒收,秦歡年紀還輕,根本幫不上任何忙,這個時候甚至連自主權都沒有,就莫名其妙地被顧懷山領進了家門,成了顧懷山的幹女兒,而顧非宸則變成了她名義上的哥哥。

隻可惜,這對半路兄妹的關係並不融洽。秦歡甚至搞不懂,為什麼顧非宸竟會那樣厭惡她。幾乎是從她住進顧家的第一天起,他便用一種比多年前初次見麵時更加冷漠且惡劣的態度對待她,哪怕她放下所有驕傲和自尊,妄圖討好他的時候,也是一樣。

她高興的時候,想找他一起分享,難免興致勃勃:“我今天遇到一件好玩的事。”

可是顧非宸的反應通常隻是“嗯”一聲,顯得興趣缺缺。

她心情低落的時候,以為隻有年紀稍長一些的他能理解,可是他卻絲毫不關注,用疏淡的神色讓她閉嘴。

可她畢竟不是謙卑的小姑娘,即使要討好某個人,也隻是一時的興致所致。她早已習慣了養尊處優,哪怕父母風光不再,哪怕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十幾年來培養出的性格也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好在顧懷山疼她。是真的疼愛,對她有求必應,跟她說話的時候也總是樂嗬嗬的,如同對待親女兒一樣。可是,其實她自從六歲那年就搬去加拿大,後來極少回國,讀書交友都在那邊,對顧家的記憶,僅僅隻有那一次狼狽的經曆而已。

秦歡還記得,那天是母親帶她來的,一早起來母親就親手替她梳了漂亮的辮子,還穿了她最喜歡的一條花裙子,她被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歡歡喜喜跟著母親訪友。

後來,她先見了顧懷山一麵,然後就被顧家的保姆阿姨帶到後花園裏玩,再然後,就遇見了顧非宸。

僅此而已。

這就是十八歲之前的秦歡,對於顧家的所有記憶。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住了進來,以後這裏便是她的家。偏偏顧非宸好像不喜歡她,甚至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她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她漂亮又聰明,過去家世又好。一路走來順風順水,沒有人不喜歡她,學校裏追求她的男生一大把一大把的。唯有顧非宸,隻有他不喜歡她。

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麼,可是她脾氣倔得很,他越是冷淡她,就越是讓她不服氣。

偏偏那時候的秦歡是那樣的飛揚任性、驕縱執拗,仿佛這世上就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於是她用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有時候是找顧非宸的麻煩,有時候則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而所有的目的卻都隻有一個而已。

想要得到一個男人的注意,這成了她在那段歲月裏最大的願望。

十九歲那年的暑假,由於高溫學校放假比以往早了一個禮拜。秦歡回到家裏,才知道顧懷山因為公事去了國外。她的父母也都還在國外,或許是忙於四處奔走收拾殘局,又或許是忙著籌備各種相關事宜準備東山再起,反正他們隻是偶爾同她通電話,聊天內容也乏善可陳,對她的關心遠遠不夠。她的那點可笑的屬於青春少女的煩心事,自然也不敢拿去打擾他們,隻好統統悶在肚子裏。

其實她在學校裏是有好朋友的,可以談心的那種。可是陳澤如一放假就擠火車回老家去了,連她下個禮拜的二十周歲生日都不能參加。臨走的時候,陳澤如拍拍她的臉,開著玩笑說:“你要是真喜歡那個顧什麼的來著,就去倒追吧,哈哈哈。”沒個正經,幾乎令她氣結。

“鬼才看得上他!”她一口氣就能數出顧非宸好多缺點來,“自大,驕傲,自以為是,誰都看不起,而且陰險又虛偽!”

“嘖嘖,誰信!你忘了我第二專業修的是心理學嗎?你那點小心思,怎麼能瞞過本小姐的法眼呢?”

“非專業人士,不想跟你討論。”秦歡將話題扯開,“我的生日禮物怎麼辦?”

“等我回家買好寄給你嘍。那他呢?顧某人會送你什麼禮物?”

秦歡愣了愣:“……不知道。”

其實心裏不是沒有期待的。即使平時顧非宸對她再疏遠,但她想,生日啊,一年一次的日子啊,他應該不會那麼沒風度吧,而且顧懷山有時見他對她不夠好,都會出言訓斥的。

可是現在,顧懷山恰巧出差不在家,秦歡就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了,仿佛底氣少了一大半。當天送走陳澤如後,晚上竟然為了即將到來的生日忐忑了好一番才睡著。